前。
她忽然侧转脸斜看他一眼。
她的眼光直射人钟荃心上,钟荃觉得自己知道她眼光中的含意。
那是一种欲喷末嗔,似喜非喜的眼色,要等他说些什么话之后,才能决定是喜是嗔。
他连忙解释道:“我去了这么久的时候,乃是因为碰见了相府的卫士。”
把遭遇说完之后,继续问道:“姑娘你可曾服下那最后一粒化毒丸?”
她立起上半身,额首道:“刚刚服下了,还有四个时辰工夫哩。”末后一句,像对自己嘲弄地说,也像加强语气,好教钟荃别忘了。
钟荃正想将早上去见潘自达的情形说出来。
可是听她这样一说,便岔开了,着急地道:“姑娘你千万别烦,现在既知齐宝下落,我一定拼命替你弄回解药。”
她睁圆眼睛,想了片刻道:“你去相府?可是等到天黑时,我也差不多了。况且,不碰见那毒书生顾陵尤自可,若遇上他,恐怕你也不是他的敌手。我说,你不如别去相府,就呆在这里,和我多待一会儿。”
她的脸忽然红了,自个儿掩饰地笑一声,重又埋头在臂弯里。
钟荃一时听得呆了,痴痴地瞅住她俯卧的背影。
她的秀发本是长可披肩,此刻分向两边垂开,露出白督的粉颈。
比之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一点。
身躯因呼吸微微起伏着,使钟荃遐想驰越,心上像蘸了一层蜜糖。
可是,在那甜蜜感觉中,随即又起了一丝哀伤。
眨眼之间,那丝哀伤之感扩大了,淹没了整个心灵。
即使这四个时辰,是天下最甜蜜的时间,但何其短促啊?他已能够计算出这甜蜜的浓度。可是,正因如此,那种哀伤更见其深,深得直刻入骨去。
她忽然抬头转眸瞧他,两人眼光相触,立刻纠结在一起。
他直率地表露出的悲哀,在这瞬息之间,已把她完全地感动,于是,他们都觉得在无言的悲伤中,彼此的心更接近了。
他实在没有十分把握可以求到解药,因此,四个时辰之后,可能便是长决之时。
这种情况,在一些明知人世并无足恋的老年人遇上了,还会不禁凄然话别。何况他们都是青春年少之际,前途一片灿烂。他们还要享受人生,岂能是忖到速尔诀别。
两人四目相投,都禁不住这种死别的悲哀了。陆丹轻轻咬住嘴唇,忽然掉下两点晶莹泪珠。
钟荃但觉鼻子酸酸的,可是他强自忍住,用力抽一下鼻子。
陆丹幽幽道:“其实这样也好,将来百花洲的剑会上,我们不必为难了。暖,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呀?”
钟荃喃喃应适:“我必定替你找回解药,即使因此而扭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但觉自己另外有一种愧对玉人的苦楚,作为一个男子汉,似乎负有保护心上人之责,是以他对自己痛心起来,他移前几步,坐在床沿边,毫不思索地伸手轻轻抚摸在她头上,慰解地道:“你别这样啊,事情还未曾绝望呢。”可是,他自家也知道声音十分姑渡难听。
她的身躯扭动了几下,含糊地叫道:“不,你不要去,我不要你离我而去。”
他痴痴地愣了好一会儿,耳中忽然回响起她方才的话:“…不碰上毒书生顾陵尤自可,若遇上他,恐怕你也不是他敌手。”这几句话,在他耳中重复地回想着,越来越响,几乎似风吼雷鸣,使他有点昏眩,但雄心也随之而振奋,目中不觉怒嘿一声。
他断然道:‘我会得到解药的,不管是否碰上毒书生顾陵…”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奇怪的坚决,使她立刻停止啜泣,静待他说下去。
他又道:“现在,你安静地躺一会儿,别胡思乱想,我必定会带了解药归来。”
她顺着他有力的手,翻个身,并且坐起来。
她的眼皮有点浮肿,眼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敬慕、哀们、恐惧和悲伤…
她的秀发布点散乱,于是,她徐徐举手掠鬓。雪白的衣袖轻轻飘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