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梅雪奇冤
隆冬,岁末,灵台山西南方的陇西。位于祁连山之yin,渭水之yang,有一chu1非常隐秘而奇特的所在。占地百里,四面陡绝,当中凸起,高约七里许。一条羊chang小dao,曲折而上,一路须经三十六个回旋,方能到达绝ding。
时约午牌,小径雪铺如银。两条shen形正沿着银带旋回而上。走在前面的,是一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背着一只青布行nang的佝偻老人;后面跟着的,是一位shen穿黑chang袍、手提chang方书箱、五官英ting、双目奕奕有神的俊美少年。
一个时辰之后,老少二人到达华ding。少年目光至chu1,不由轻轻一咦,微感吃惊地偏脸向老人问dao:“师父,这是什么地方?”原来峰ding一湖清平如镜,湖边绿草如茵,柳丝细细。
置shen其境,恍若到了“映水轻苔犹隐绿,缘提弱柳未舒黄”的早春“芳林苑”!
老人舒了口气,漫声dao:“这儿么?仇池!”
仇池?武维之觉得有点耳熟,急切间却又想不起来。老人瞥了他一眼,微显不悦地接着说dao:“西晋平西将军杨飞龙所住的地方。”
武维之噢了一声,老人却哼了一声,责dao:“维之,你书都念到什么地方去了?”
武维之脸一红,忙dao:“维之忘了”
老人益发不悦地dao:“过目即忘跟不念有什么分别?”
武维之吐吐she2tou,双颊火热。师父责备得一点不错,除了惭愧,尚有何话可说?老人词色虽严,但在训了一句之后,即未再说什么。这时二人正沿湖堤走向柳丛中的一座茅屋,武维之低tou跟在后面。忽听前面一个沙哑的hou咙跟另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齐声恭敬地喊dao:
“卧龙老人,您好”
武维之闻声抬tou一望,猛然呆住了。
但见前方不远站有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个子瘦得像gen麻杆儿,吊眉、垂眼、鹰鼻,chang发披肩,双目如电,脸上没有一丝血rou。矮个子shen高不满四尺,又fei又白,嘴ba像个一字,鼻子塌得一无所有;双眼小而圆,像白米饼上两颗发光的豆子;shen穿白麻农,活似一位孝子。
二人是谁?一点不错,大名府黑白双无常!
黑白无常向老人躬shen致敬,礼毕抬tou,目光正好跟武维之的目光相接。武维之一呆,黑白无常也是双双一怔。黑无常用手一指,尖声咦dao:“看到没有,老白?”白无常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同时点了点tou。
黑无常朝老人迅速地偷瞥了一眼,揪着chang发自语dao:“说实在的,老白,咱事先可一点也没想到他是卧龙老前辈的门下”口里说着,又瞥了老人一眼,言下似甚不安。
老人正有意无意地眺望着湖水,好似全没注意。这时,白无常干咳了一声,慢吞吞地摆着脑袋答dao:“咱也很感意外。”
黑无常哦了一声,忽然非常快活地dao:“什么?老白,你事先也没有想到?”
白无常摇摇tou,黑无常尖声笑dao:“原来你老白也没想到,快wei,快wei!”
武维之见了这对活宝,本是一肚子火,现在却又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迅忖dao:“听他们口气,他们似乎并不知dao师父的真正shen分,那他们怎会等在这里的呢?”他同时也觉得,那gen玉杖虽落入他们二人之手,但他可没有理由怪罪他们二人;有机会找那个什么“八指天王偷”才是正理。而且二人对自己表现得相当亲切而和善,想必师父又弄了什么玄虚。
他这样一想,立即面带笑容地向二人点点toudao:“又与黑白双侠相见,真是非常荣幸。”
这一声“黑白双侠”,直喊得黑无常立即眉飞色舞。他睨视着白无常,以一zhong十分快活的声调,笑着dao:“老白,你看这少侠多好风度!”
白无常受用地双目一合,圈着脑袋dao:“不愧是异人门下”
黑无常忽然尖声一叹,感慨地dao:“卧龙师徒对咱们的礼遇,只要能让那位目中无人的一品箫亲眼看到一次,咱老黑可以ma上去死!”
白无常立即接口dao:“所以咱们更应该听卧龙老人的吩咐。”
这时,老人轻咳了一声,二人立即住口。老人先朝黑白无常点点tou,笑dao:“双侠请便。一品箫的事,咱们改天详谈如何?”
黑白无常连声dao好,双双一躬,同时转shen向不远chu1的另一幢茅屋走去。眼见二人走远了,老人这才向武维之招招手dao:“走,咱们先进屋去吃点东西。”
饭后,师徒沿着湖边漫步。冬日午后的yang光透着些微nuan意,老人有时望望天,有时望望湖水,好似追忆着一些古老的往事。走了片刻,武维之终于忍耐不住地问dao:“师父,他们两个怎么也会来到这里的呢?”
老人眼望远chu1,边行边说dao:“唉!这对活宝,可气可笑亦复可怜。他们为了找你父亲,已差不多花去十年光yin。两年前,他们向师父纠缠,弄得师父穷于应付。师父毁去王屋山石室,一半是为了风云帮,一半也就是为了令他们两个死心。前几天,师父见他们从灵台山内出来,心想他们也许已从人老那儿得到你父亲的下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委实于心不忍,而且你父亲当年因为年轻气傲,多少也有点不对。所以,师父无法不guan,便蓦然现shen,并存心lou了一手。”
武维之有趣地笑着岔dao:“请师父把当时的情形说得详细些好不好?”
老人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继续说dao:“师父装作没见到他们,以一式昆仑派的‘春燕剪柳’,自峰腰飘然落地。他二人猛喊一声‘好’!师父故意回tou失惊地dao:‘啊,两位不是名震武林的黑白双侠么?幸会幸会!’”
武维之叶嗤一声,老人也微微笑了一笑。
“他二人听了好不快活,黑无常忙拱手dao:‘恕在下兄弟眼拙,老前辈如何称呼?’师父说:‘老夫隐居埋名四十多年,以前人称卧龙先生!’黑无常忙dao:‘噢,原来是卧龙老前辈!’”
武维之笑dao:“一句隐居四十多年,吓坏他们了。”
老人也笑dao:“武林中gen本就没有什么卧龙、卧虎,真是天知dao!”
武维之忽然掩口低声笑dao:“维之以前一直不敢对人扯谎”
老人随口应dao:“权宜应变,无伤大雅。”目光一溜,蓦地笑喝dao:“好小子,又想掌嘴了么?”手掌虚扬,武维之早溜出二丈开外。
老人仰首望天dao:“落得清静”武维之一听大急,忙跑回抱住老人手臂苦苦哀求。
好半天,老人始心满意足地瞥了爱徒一眼,继续说dao:“师父说:‘岂敢,岂敢!’黑无常又dao:‘卧龙老前辈此来贵干?’师父说:‘找劣徒!’”说着一笑顿住。
“好师父!”武维之扮了个鬼脸dao:“快说下去嘛!”
老人板脸哼了一声,dao:“师父说着,忙又加了两句dao:‘他去了灵台山内!’黑无常不在意地说dao:‘见人老么?’师父说:‘是的,打听一品箫的下落。’黑无常tiao了起来dao:‘什么?’师父重复了一句:‘打听一品箫的下落!’黑无常迫不及待地dao:‘为了什么?’师父故意叹dao:‘一言难尽!’黑无常脱口dao:‘咱们兄弟也正要去找一品箫!’师父dao:‘咱们一块儿去找他如何?’黑无常有点犹疑,师父忙又dao:‘双侠请先去陇西仇池稍候,老朽七天之内必携小徒前去与两位会合。’一对宝贝,大概自知前途困难重重,有了师父这等帮手却也大佳,是以在略事计议之后,也就欣然同意。”
武维之皱眉问dao:“师父明天如何chu1置呢?”
老人想了一下,叹dao:“如任由他们两个往风云帮闯,十九白送死!师父明天准备先向他们说明利害,然后劝他们去参加少林寺来年元宵召集的临时大会,跟各派一致行动。先对付了风云帮,然后再找一品箫清结私人恩怨。”
武维之心念chao涌,感到有很多很多的话要问。但是思绪一阵挣扎,立即十分紊luan。挣了好半天,始问得这么一句:“师父怎会无巧不巧地也到了灵台的呢?”
老人两眼一瞪。dao:“巧?什么叫巧?”武维之一怔,不知是怎么回事。
老人轻轻一叹,双目微合说dao:“唉!孩子,当你往终南赶时,师父正好自终南出来。
而且遇见了你之后,一直到现在,师父哪一天离开过你?”武维之啊一声,几乎tiao了起来。
“在蓝田发现你时,你正病得很厉害,方想现shen,恰好雪娘母女赶到。于是师父隐于一角,目送她们母女进了你的卧房,才完全放下心来。连你往风云帮分坛里面闯,师父也未阻拦,因为师父知dao有雪娘母女在,你准太平无事。”
武维之忙问dao:“雪娘母女也没发现师父?”
老人摇摇toudao:“没有。”轻轻一叹,接着说dao:“师父这样zuo,有好几zhong原因。一方面,师父想养成你独立应付局面的能力;而另一方面,师父也想藉此机会于暗中考验考验你的品格与胆识。”
武维之所得心神一凛,老人继续说dao:“不过这样一来,师父却也遭到了不少困难。譬如说,天山蓝凤那女娃儿,她为了你对别人的一句诺言,竟然不顾艰险地只shen远投穷荒,师父就想不出更好的对策,不知dao是拦住她好,抑或是听她去好?”
听至此chu1,武维之双颊不禁一热,心tou同时微微一酸。顾不得羞赧,嗫嚅着,低声急急地问dao:“结果呢?”
老人微微一叹dao:“任她去了。”
武维之急急地低声又dao:“那是什么地方?师父。”
老人仰脸答dao:“鬼愁谷。”
武维之征dao:“鬼愁谷在哪儿?”
老人轻轻一叹dao:“‘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日梦里人’读过这两句诗么?”武维之又是一怔,老人接着说dao:“鬼愁谷就在无定河之滨!”
武维之不由得失声低呼dao:“那么远?能保来回平安么?”
老人摇摇toudao:“很难说。”
武维之着急地dao:“难说?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轻轻叹dao:“以前也听说有人去过,但没听说有人回来。”
武维之心tou猛然一震,颤呼dao:“师父,师父”
老人静静地继续dao:“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