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敬畏鬼神了。
戴向军开始安慰自己,心里对自己说并没有做亏心事。倒卖批文算不上伤天害理,最多只能算是钻了国家政策的空子,要说丧天害理,那些手中掌握审批权而将这种审批权变相出卖的人才是伤天害理,比如陆方舟他们,为什么他们不无缘无故地发烧,而偏偏让我无缘无故地发烧?当然,戴向军想,让我发烧也有一定的道理,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一个好人,即便倒卖批文不算伤天害理,起码我假装生病利用国家给职工的福利条件私下做自己的生意是不道德的,尤其是假装生病,人的嘴巴毒着呢,你说自己生病,老天爷就真让你生一次病。那么,戴向军想,我不装病又怎么办呢?不装病我能分身去北京吗?能一下子赚几百万吗?机会实在是难得呀。戴向军又想,其实我知道装病不道德,但这个不道德是被逼出来的,如果不装病,我实话实说,跟单位说我要自己做生意,请几个月事假,可以吗?不用问就知道不行。戴向军进一步想,其实我请病假单位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四宝不是说过主任他们私下也在做吗?既然陈四宝能这样对我说,同样的话他也一定能对他们说,即使陈四宝不说,其他人也会说的,南都做汽车的,谁不认识车管所证照中心的人?但是,知道是知道,只要不明说,大家都会装着不知道。这就是南都人的好处,很少有红眼病,只要不直接妨碍到他个人的利益,你无论在外面做什么,他们都会装做不知道。所以,戴向军请病假做生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并非主观上想占单位的便宜。
经过这么一番自我安慰之后,戴向军的心情好了一些。想着正因为我主观上并没有不道德,所以老天爷也就没有往死里整我,只是教训我一下,看,这不是退烧了嘛。
这么想着,戴向军就想到了单位,想到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在单位照面了。单位的情况还好吗?这次这么大的行动,有没有牵连到单位的人?比如主任他们,有没有人被抓进去?
戴向军决定给单位打一个电话,一是打探一下情况,二是告诉他们自己住院了。
戴向军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了一下。一方面,他发觉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感情的,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单位的人了,还确实有些想念他们,所以现在一想到给他们打电话,就好像是见到他们了,就多少有点兴奋。另一方面,他觉得这时候主任他们来医院看他最好,起码可以证明他确实生病了,而不是假装的。
在等待主任他们来看望自己的时候,戴向军还想起了柯正勇,想起了丁有刚,他甚至想起考上军校那次临走的时候奶奶说的"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老家好"的老话。当时他觉得奶奶思想保守,没有见识,既然老家好,那么我还考军校干什么?既然老家好,大家还那么羡慕长年在外的二叔叔干什么?戴向军当时想,正因为老家不好,所以有出息的人都到外面去了。比如当年他二叔叔,比如现在的他。但是,今天他才感悟奶奶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不,应该说是真理。想想这次生病,幸亏突然好了,当然,现在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了还不一定,还在继续观察,如果不是突然好了,如果自己这次不仅仅是发烧,而是更严重的情况,比如一下子连小命都丢了,那么,不是连和家里的亲人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如果那样,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戴向军突然发觉自己很孤独,至少在南都他很孤独。陈四宝走了,走到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国外,而"国外"是哪里呢?柯正勇虽然还在南都,就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但即便如此,自己连打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生病住院的勇气都没有,更不要说让他来看望自己陪伴自己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柯正勇是领导呀。根据戴向军的人生经验,对领导,尤其是柯正勇这样的大领导,不能听了几句好话就以为可以称兄道弟了,不行,永远不行,小人物和领导交朋友,好比太监和皇帝交朋友,其实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小人物必须永远小心谨慎,在任何时候都要想到保护领导和不给领导添麻烦,要尽量报喜不报忧,如果报忧,让领导感觉你是一个有麻烦的人,那么,领导一定会不动声色地疏远你的。
戴向军还想到了"黄埔二期"的其他战友,比如丁有刚他们。一想到他们,戴向军同样也有些温馨,但温馨的时间非常短,好像就那么一闪念吧,立刻就回到现实当中。因为"黄埔二期"的时间非常短,所以大家的感情也就非常浅。比如丁有刚,如果不是正好在九江汽车市场碰上了,估计一辈子也都想不起来联系。即便是在九江汽车市场碰上了,如果自己不是正好专门负责给汽车上牌照的,正好对他有用,估计也就当面热情地打个哈哈过去了,所以,即便是战友,也是建立在相互有用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用,也会渐渐淡化的。现在汽车大市场被查封了,估计他们以后用到自己的机会少了,如果自己没有新的利用价值,迟早也会被他们疏远的。
这么七想八想,戴向军就越想越伤感,感觉还是在老家好。如果在老家,同样是生病,虽然没有南都这么好的医疗条件,但肯定会有很多人真诚的关心和安慰,绝不会让自己这么孤独的。在戴向军看来,真诚的关心和安慰或许比医疗条件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