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腴而妖娆的夸张版本的梅樱无比真实地向我张开双臂。歌声仿佛从“她”张开的嘴——那个烟雾的空洞后面喷薄而出:
——如果没有你,
日子怎么过。
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那天傍晚,贾苏继续着同梅樱的约会,但总是心绪不宁,惦记与泡泡同处一室的“水梦机”
梅樱立刻觉察出贾苏有异常日。
“贾先生,你有心事?”她用温软的话音试探,这句话带着余韵,如一只弯弯的小钩子,轻悄悄地带住他的话头,一点点往外拉。
“我有点惦记实验室。”这并不算谎话。“你也该上班了,我回学校看看,今天就不去你那儿了。”
“贾先生…”梅樱立刻产生了危机感,从偶尔的舞场相见到难得的场外约会,又到如今日日到贾苏的住处给他做完晚饭才上工,她在短短五个月间就促成了两人关系的飞跃。但她总还要担心,倘使不能尽快让贾苏完全接纳她,从良的梦想也许终只是镜花水月。她咬了一下嘴唇,断然说:“那我也不去了。”
“你…别闹了,想想你家里人吧。”贾苏显然对这样的回答缺乏准备。
梅樱眼圈一红,叹了口气。
贾苏微红着脸低下头。他知道两人现在已算恋爱关系,但要他立刻拍着胸脯答应娶一个舞小姐,却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我是不是逼他太紧了?梅樱的脑海中无数个念头搅在一起飞快地旋转,她只觉进退失据,但面上的笑容依然是甜蜜蜜的。
天色已晚,第一抹月光催着梅樱动身了。她从来没有觉得离别的脚步这样沉,女人过于敏锐但有时又会失去分寸的直觉把她祸害苦了。
我找来了可以打开世界上任何一种瓶子的全套器械,准备对太婆留下的瓶子下手。也许是“水梦机”这三个字带给我的联想,我甚至以为容器中盛载的是比陈酒更悠远香醇的旧日梦寐。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见到泡泡。
小时候,母亲曾经神秘兮兮地对我提起,当年太公在上海收留过一个被通缉的女革命党“那个人非常厉害,是同盟会会员”这句话在我脑海中埋藏日久,已经生根发芽、抽枝长叶,恣意纵情地茂盛起来。这个二十年代的革命党人,是我心中的一棵树。总在不经意间花开满枝,将我想象中的家族史熏染上清雅而悠远的芬芳。
我握着工具的手微微出汗,心头忐忑。窗外月朗风清,仿佛八十年多前的一个晚上。
夜幕低垂。一面是朗朗月,一面是北斗星。清风送爽,安抚心灵。但泡泡不敢招摇,在校园里小坐片刻就返回了藏身的房间。她晚上睡不着,实验室的临时睡房里有化学药剂的味道。被褥和床铺还留着男人的体息,让她有点浮躁。半梦半醒中,她如同漂浮在海上,机器运转的隆隆声便是托着她起伏的波狼。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什么声音,立刻警醒,摸出枕下的手枪,开门,走过让她有点发噤的大实验厅,靠近实验室的大门边。
“答答”——有人在敲门。贾苏正在门外叫她。“歇了吗?”他问。他当然是有钥匙的。这是君子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