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结束了为期两天的行为艺术活动。我们向七十二个外国人乞讨但收获为零。晚上我们喝得大醉,又到一个乱糟糟的夜总会闹了大半宿,并找小姐“打了炮”凌晨我们各自回家。我无家可归。我跟老婆正闹离婚。那些年来除了吃和睡我只是想着挣钱和花钱,并在中国各个城市流狼。我感到虚脱,担心自己得了艾滋病。我拒绝了几辆出租车,一个人沿着北京宽阔无比的马路无目的地瞎走。世界正在离我远去。这时未来人的时间机器趁着夜色降落在我面前。
科学家临别时说新面孔可能会来找我。听了这话后,我开始制作潜望镜。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它,但这种冲动难以抑制。
我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前学会的这种技艺。那时我还希望上进,准备学好。我参加了一个中学生课外科技小组。这一种技艺,此刻竟然被完全地回想了起来,使我目瞪口呆。
在未来人的世界混的这一年中,我差不多忘记我的时代的模样了。
我选用废弃的氢战车通气管和飞翼的反射镜,把它们装配在一起,然后连接成一支长达二十多米的潜望镜。我把它从住处的屋顶伸出去,使它看起来像一根旗杆。
除了觅食及与王妃做爱和絮语之外,我便着迷地趴在潜望镜下长时间地观看外面的景色。
潜望镜与下水道都是管道,它们弯弯曲曲,像王妃内在的身体,但几者间仍有一些差异。
通过潜望镜,我看见外面是一个着实迷人的世界。
我的居处像一个小岛。我和王妃便是鲁滨逊与“星期五”
以这里为中心,未来人的城市废墟大海般在绛紫色的天幕下铺展开来,把我们团团包围,并安静得可怕。除了一两个觅食的古人身影和几只无家可归的转基因动物外,看不见别的活着的生命。
离我们最近的史际真人馆、催生生命塔、能量循环中心等标志性建筑,如今都不复存在了。在那些地方我曾进行过多次露天表演,赢得了无数的掌声和欢呼。我看不见更为壮观的地下和海底建筑。但我知道它们遭到的破坏更为惨烈。
偶尔会有偏离目标的慢波束忽然射入城区,击中某一座废墟,使之变成废墟的另一种形象。这都会使我想到历史的重复。
有时也有一些逃亡和追击的飞行器从这个规范区(它曾是星球上最有名的规范区之一)上空掠过,有的逃亡者看来受伤很重,飞着飞着便坠落了,像一颗流星在地面引起巨大爆炸,使我感到诸行无常。
主战场不知已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大洋深处还是大气层外?
另外,引力武器要到什么时候才使用呢?
但通观整个城市布局,仍能想像这个世界全盛时的宏伟气象。我把战前的繁荣与如今的萧条对比,不禁感慨万千。
这便是我们的未来。我部分地观察着这个世界的全景。对环境的把握感和决心对自己负责的想法又回到了脑海中。
这大概便是我制造潜望镜的冲动之源,我猜。而新面孔的出现是一个契机。
在兴之所至时,我把王妃也拉到潜望镜前,希望她能振作。然而她对废墟全然不感兴趣。
她只对跟我聊天和上床永不厌烦。
有了潜望镜后,我开始想到有一天会离开她。我很久以来第一次想到了远方的亲人和朋友,想到了我的那个躁动但和平的时代。
不知道老黑和小蜂的油画双人展是否已顺利举行?不知道雷雷的个人演唱会是否已弄到赞助?不知道大为是否还在西单的地下通道里拉《国际歌》?…
应该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啊。
我似乎闻到了久违的香烟的味道,它使我鼻子一酸。
我开始期盼新面孔真的出现在潜望镜的视野里,以猎豹的姿势走向我的居所。
但他只是在三个星期后才忽然出现在我的身旁。他并没有通过潜望镜向我走来,我们只是在黑暗发臭的下水道中碰上。我的感觉是他在有意等我。
"好久不见。你好!”"你好。”
"最近我详细地考察了我们的处境,”新面孔说。“在这里,城市游击战和农村包围城市,都行不通。因此我放弃了最初的彻底消灭未来人和解放全星球的方案。”
"喔。”
"所以,我考虑还是应该回到过去,这比较现实。”
"这我听说了。你都有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