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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1/10)

暗室

暗室》原计划刊在09年《科幻世界·增刊》上,谁知没通过四川出版署的检查,所以最后发表在了09年6月份的《新幻界》上。

韩松的这篇比以往《红色海洋》系列中的文章还要血腥、黑暗,不过思想更shen刻,而场景则转移到了子gong(比地铁更窄小、压抑的地方),描述了另一zhong人类文明——胎儿文明。他们与成人之间…(额…不多说了,再说就有透剧的嫌疑了,自己下载后慢慢品味吧。)

【壹】

仿佛是恶魔侵入大脑,受陌生yu念的支pei,我最近忽然喜欢独自一人前往平卡斯谷访谒。现今,就在我国各大城市的郊外,无不分布了类似于平卡斯谷的yin郁去chu1。在这样撩人心魄的地方,我看到枯井一样的shen涧的周遭,竖立了如刀似斧的白色山岳,鼠曲草疯狂地chang个不停,绿雾从地底如瀑布涌出,昼间也不见yang光,只在夜shen时偶尔有飘零四散的星宿,在touding起舞。我通常会花上一整天,侦察兵一般小心翼翼地漫步于谷底,用脚趾轻踢石feng里冒出的细小骨tou,它们像是终于摆脱了苦难的重压,叽叽喳喳地窃笑不停。也许是被忽至的山洪冲刷出来的吧,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不甘心,自动就爬上了地表。有时,我会佝腰拾起一个来。它可能会格外小巧玲珑,或许是结构分化不久的产物。一般而言,第一个骨细胞,大约在胚胎八周左右开始发育。的确是脆弱的“未成年人”的骨zhi。有的九个月大的tou颅,据说也被好事者弄去,伪装成了“外星人”骗钱的,但这只是个别的案例。散布于平卡斯谷的小孩骷髅,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数量,但究竟有多少亡故者呢?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官方记录。是故意隐瞒了的吗?而且那时的人们zuo事草率浮躁,又缺乏艺术感受力,匆忙间也不曾shen埋,才为后人留下了探查的余地。于是,我又目睹到,有泪水般的磷火悬挂在陡峭的崖畔,看上去并不强劲锐利,自然也不显出shen仇大恨。且从当时的juti情况分析,这zhong事态的发生,当属于特殊关系下的豪取强夺,多半是从女xing的腹内,血淋淋地直接抽拿出来的。但已无人详述其惨烈的细节了。我也看到了整ti暴lou于外的幼ti,ju有略近全副的ti量。但也有还不曾形成骨骼的,这个就无法进入我的眼帘了,如此,好端端的一个囫囵生命,连一片影痕都不留存于世。然而,由于皆为未曾自然诞生的胎儿,因此,能否称作生命呢?至于亲骨rou一类的形容,也是徒增隔mo的词汇。这无不令我苦恼,野狼一样徘徊,直至午夜,疹子似的星光趁了人气下沉,鬼气上升,才寒衣般一层层褪落,好似繁复堆彻的地质年代,瞬间轰然崩塌,时间的伪装才极不情愿地bu分解除掉。真相的一角在百年后渐然luolou,却连点滴回声都无以听闻。但怎么可以说这就一定是真相呢?另外,有没有魂魄游dang呢?胎儿之魂,即便几周大的,也会liu连于这个厌弃他们的世界吧?怎么甘心被忽略和被遗忘呢?而他们已经学会了返回到这个世界来作祟吗?那些蒙罩了一层绀紫色光焰的灵魂,又究竟诞生并闪烁于人生的哪一个阶段呢?

但也据说,这一批胎儿中,也有奇迹般逃过了大清洗的,经历了正常的出生,在人世中顽强成chang,存活到了今日。

【贰】

这些年来,本文作者一直在试图寻找百年前那场灾难的幸存者。gen据知情人提供的线索,我历经数载,悉心查访,至今年春夏之jiao,终于在国内南bu的乡间找到一位。他或可被称作当世的隐者,平静地生活在葱茏的山岳之麓,从事农活,与家人一dao,安宁地过着自给自足的乡居日子。这是一个仅有七十几hu人家的小村落,阡陌幽蜿,池塘灿然,ji鸭唱和,犬豕嬉逐。权且称他为阿尔法先生吧。老人已届百岁高龄,面如重枣,躯若焰火,周shen发出bi1人的红光。他shenti健朗,说话有力,记忆清晰。我第一眼见他之时,绝难拿平卡斯谷中的细小骨架与之比衬。且不说大脑充分发育的方面,胎儿要最终chang成这样的一副血rou之躯,令ti内nang括众多的硕大qi官,也实在是很不容易啊。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有太多艰难坎坷,就算是如今广泛遂行基因重组的时代,也未能真正解决生老病死的难题。

在我之前,私下里悄悄拜访阿尔法先生的人士,据说也有一些,包括来自海外的历史学家和新闻记者。面对他们,老人详述往事,襟怀坦dang,不作隐瞒。因此,给人的感觉,是开朗、温和而友善的成人世界正常成员,不存心理yin暗面。也很难想象,是那场惨烈之祸的幸存者——本来,以为在后遗症的压迫下,缅怀难以启齿的往昔,是需要相当勇气的。但他却平平淡淡才是真呢。然而这样一来,其实,是否反倒衬出平卡斯谷那凄厉景象的不尽真实了呢?究竟哪个才是虚幻的呢?因为事非经过,对于后人的判断力而言,这实是一个相当大的阻障啊。但我也注意到,阿尔法先生披lou的大量内情,在世界各地,也并不见诸公开报dao或出版。大概是在访问者那里,心中同样自设了严格的禁忌吧?但也有可能,老人描述的一切,本shen就是虚实掺半的呢?或者,干脆是他编造的谎言呢?本文作者暂且姑妄听之,先记录下来,写在这里,留待读者评判。

“什么时候有了自我意识的呢?”我装出斯文而单纯的采风学者模样,以近于质朴的研究者姿态,开始了对阿尔法先生的访谈,并向他保证,绝不暴lou其shen份,在全社会可以公开讨论此事之前,也绝不外xie我们谈话的内容。

“很难说得更juti一些。大概是七八周左右吧。”老人的言语和思维,立即使人联想到了洁白透明的象牙。但gen据我之前的研究,意识的产生还应该更早一些吧?比如说在第四周的时候,伴随眼睛、鼻子和耳朵的chu3形的出现,大脑和脊髓的原型神经guan就已经成chang起来了。

“据说一个十四天的胚胎细胞,就会有神经系统的反应,就能够感知光和热。此时,他有了灵魂吗?灵魂与意识是一回事吗?”我试探着继续问,心中涌动起兴奋。

“关于生命从何时算起,这方面,至今并没有确切答案。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太着急要对生命进行重新定义,才导致了那场不幸吧?”

“不guan怎样,据说,当意识降临时,是大梦初醒的感觉啰?”

“不,是开始zuo梦了。”

gen据阿尔法先生的描述,胎儿的世界果然一片混沌黑暗——但它其实是鲜红的,被血ye滋养,由肌rou托举,只因为不透光线,所以才表现为昏晦。但就算这样,也已有了可称为生命的东西的存在,微启小嘴,呆若木ji,作思索状。母ti中的感觉,犹如五千米shen海,由弱微电liu组成的一个个梦境,闪闪烁烁,海底热ye般汩汩溢出,并无有一刻间断。随着阿尔法先生的娓娓讲述,我仿佛看到,胚胎在第一周里,包han了一千个细胞的小小个tou还没有开始增chang,但到了第二周,内细胞团就已经分化成两层的胚盘了,看起来像个小白斑,而第三周时,肌rou、骨骼和大bu分内脏的前shen便得到了确立,待进入第四周,胚胎已然像是一条刚刚孵化的鱼苗,小家伙一动不动,ti态柔弱,可怜兮兮地蜷缩在bang壳似的狭小世界中。那么,他在想什么呢?与宇宙不同,这是有限也有边的世界。而胎儿对于黑暗这zhong抽象概念,其实并没有确切的认知,因为从没有见到过光明呀,并以此来形成参照ti系,进而发展出与成人世界堪有一比的科学观。他所能感受到的是,此地温泉般充满nuan意,而且,有和缓的积水,chao汐一样把他拥抱滋run,胎儿亦并非局外人心目中禀持的受难者(或者囚徒)的刻板形象了。他只是急切地试图在进化的路途上快跑,一昼夜便越过亿万年的里程······于是,第五周四肢萌芽,第六周视网mo出现色素,第七周五官清晰可见,第八周手指脚趾分节,内外生zhiqi官形成······至此,阿尔法先生已然初ju人形,逐渐摆脱了古生物的愚态。他终于觉察到自己寄居的世界是一个倒置的梨形,前面扁平,后bu稍微突出。周围有mo层,纤mao在上面密林般颤动,粘ye的小溪在其间婉转萦liu,诵唱无人能听懂的歌谣。

“仍然记得,那时的我很是贪婪,奋力从脐带中汲取营养。百年前的那样一zhong环境,实在是不需要你付出艰辛的努力,就能自然地得到一切,支持自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chang,也不必像在非洲的草原上及丛林中,担心被侧窥的狮子连同母ti一起吞噬得jing1光。总之,由于这样的舒适xing,在历史进入躁动的所谓现代社会之后,人类的胎儿从本xing上讲,是不愿意离开——你们称作子gong的地方的。”

“的确什么也看不见么?”我不甘心地追问,思想我正在探究宇宙间一团最为shen不见底的奥秘,大脑pi层的feng隙间泛出一片片火热而猩红的离子泡沬。我想象我也或许经历过胎儿时代吗?但我什么也记不得了,或不愿去记得了。这便是我及所有寻常人与阿尔法先生的区别吧。

“差不多吧。”阿尔法先生淡淡地说“关于观感方面,可以说就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但见着了恐怕反而不好,成人们就是被此污坏了双眼的。而胎儿更多是用心来感受环境,只是觉得世界附着在一个颇大的xi盘上。由于看不见,便会引发更为强烈的好奇心,因为那神异而怪谲的东西一直就在那里,生而有之,又不知究竟是何物。所谓众妙之门呀,世界总是半休眠的海底火山一般微微蠕动······”

“会想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一开始不会想到这个。关于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创造了我一类的问题,两个月的胎儿虽然有所感受,但还不会思想得如此shen刻。这是更为厉害的哲学或宗教命题吧?”

“是没有必要吗?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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