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影的捕食本领吧。嘉禾于是以一种上古动物“蜮”志之曰:有人持方杆弓射黄蛇,名曰蜮人。
入林愈深,则地势愈险,水流也益湍急,人迹渐罕至。多日来繁荫蔽日,阻碍了他观测天象、记录日影,陛下“纯阳之境”的猜想亦无从证实。嘉禾决定弃河闯出丛林。嘉禾年轻时曾从一位走南闯北的中土人那学得一种神技,借助磨制成片状的黑铁石辨别方向,把片状黑铁石小心置于静止水面上,黑铁石便被神力驱使,自动指示南北方向。嘉禾借助神技,如愿以偿的走出了浩瀚森林。只是此时,他随身携带的龟甲已遍布记录岁时的钻孔,几无插针之地。黄昏,在甘甜清冽的溪水中痛饮洗漱是跋涉不止的嘉禾一日中最快乐最奢侈的时刻,却也是他最伤感的时刻。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映着他尘土满面的倦容,那蓬乱的遮面须发令他黯然神伤。
丛林之外是一片浩渺流沙,只有零星的矮小植物和狭小泉眼分布其中。这里的人民也许是食物不足的缘故,体形异常矮小,以植物纤维编织的粗陋小帽遮头以躲避炽热阳光。
一日,嘉禾在一棵孤伶伶的老树狭窄的荫凉下研摩着他磨损严重的龟甲,懵然发觉,新的冬至日来到了,莫非记错了?他茫然四顾,这四周烈日炎炎,哪里是什么冬至景象?
嘉禾心事重重的再次检查自己的记录,确认无误。正午,他迫不及待的在广袤无垠的流沙中树杆测影,大汗淋漓的他倒吸一口冷气:杆下无影!陛下曾推断南方未知之境,当存在一块与帝国相对应的新大陆,冬至日杆无影,亦为世界中心。嘉禾手抚长杆的手变得颤抖而凝重,他决定在这纪念意义非凡的地心处留下帝国远征军的永恒标志。可这根细杆在浩渺无边的流沙之中是如此渺小不堪,似乎一丝风吹草动便可让黄沙吞没了它。甚至,在刺目的阳光下,它卑微的影子都消失了。嘉禾惊叹于世界之广袤无边,他想起帝国的智囊元老们的谬论与妄断,他们抱残守缺,闭目塞听,对海外的讯息充耳不闻,自以为是天下之中心,还宣称什么“德不远播”相对于王的视野与胸怀,是多么孤鄙浅薄啊。
嘉禾转而忖道:若脚下这块赤红色的大陆真的与神州故土相对应,且气候相反。那么物种的生长属性是否也对应相反呢?与矮小民族的简短手势与短语交流中,嘉禾证实了他的推断。冬至日正是植物繁荣生长的之时机,而夏至时流沙之中寥寥几块绿洲也会枯衰。嘉禾于是郑重的在龟甲上纪录道:有小人,名曰僬侥,长三尺,冠带,其国草木夏死而冬生,去九疑三万里。
“僬侥”是嘉禾根据土著小人的语音以巨龙国语音译记之,小人族语言简洁,近乎粗陋。词汇不外乎是事物名称,少数是对事物性质的描绘,若要描述动作,则活用名称词为动作词。比如用“斧”表示“砍斫”用“犬”表示“咬”掌握这种简单的语言对于嘉禾而言并非难事,只是过多的应用名称性词汇来交流,让嘉禾吃吃艾艾齿舌龃龉。我若有一天回到故土,该不会也丧失对流利语言的掌握而沦落到像婴儿的咿咿呀呀吧。他苦笑。
但是嘉禾对这种处在婴儿期的低级文明并无鄙夷之意,他对善良的小人族文化恭敬有加。要知道他在故国亦是受人轻视的南蛮身份,在不多代以前,祖先还被嘲笑为冥顽不灵的“化外异族”
小人族人非常喜欢这名风尘仆仆的远方来客,他们感谢外乡人教给他们利用星象与指南神石辨别方向的知识。在外乡人到来之前,他们还从未走出过这片不毛之地。祖祖辈辈流传着一个说法:天底下无处不是与脚下这块土地一样的赤红沙漠。在大旱的季节,曾有饥饿的冒险家向流沙边界发起挑战,他们要么化为森森白骨横尸荒野,要么绕一大圈子回到原处,精疲力竭。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方圆五百里的土地,掌握的知识也如这荒漠的植被寥若晨星,日趋绝灭。处乡人的到来颠覆了他们头顶这块巴掌大的天空,那曾经被尘沙蒙蔽雍塞的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嘉禾在小人国稍作休顿,便又振作精神,奔赴南方之南方,那是王的梦想:纯阳之境,那是一片光芒璀璨的极乐世界。土著小人们却惊恐万状的告诫他,在南方是野蛮暴虐民族“棒人”的领地,这个民族嗜杀成性,茹毛饮血,残暴的欺凌奴役这块大陆的其它生灵。
嘉禾礼貌的谢绝小人们的好意挽留,义无反顾的一路追逐自己的影子奔向远方。在流沙深处,他与一只怪兽不期而遇,许是怪兽也是第一次遇见生人,竟也木立不动,闪动黑亮的眸子新奇的望着这远方的来客。
这兽前足象鼠爪短小,后足似兔腿粗壮,其高比驴,嘉禾稍凑上前,怪兽便受惊跳走,后足强健有力,一跃逾丈,去如电逝。这怪兽跳远了后,便又回首观望,它的腰间竟又长出一小头,并立着偷望着他。嘉禾极力搜刮脑海不多的记忆。在他的家乡,荆湖之地草木繁茂,滋养生灵众多。祖辈传下的关于上古、远方异兽的传说浩如烟海,嘉禾终于回想起一位族中长老的只言片语:北方有兽,其名叫厥,前足象鼠,后足如兔。与他所睹这异兽惟妙惟肖。难道在邈远的洪荒年代,就有神州祖先造访此境?想到此,他不禁心潮澎湃,热泪盈眶,西斜的红日拉长了他的身影,余晖笼罩着他单薄的身子,正如长辈摩挲着的目光。天高地远,茕茕孑立的他却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