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蓄满了水。石洼子被几块巨石支立着,底部黑黢黢的,下面堆积着干柴。在嘉禾的右侧,也同样支着两口大石洼子,同样泡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一大一小,小的不过七八岁,黑漆漆的眸子里溢出洪水般的恐惧,令人心悸。那大人到是面容平静,神色自若的俯瞰着石洼子下载歌载舞的人群。从模样看,这两人肤色较浅,身材颀长,面容清秀,与身材粗壮肥唇塌鼻的棒人显然并非同族。
嘉禾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呛味,他心怦怦直跳,环顾四周,只见一个男子手执长棍,小心的挑动一堆寂静的灰烬。上面覆盖着一大篷枝叶,他手执长棍的手战战兢兢颤抖不止,仿佛正在撩拨一只熟睡的猛兽。突然树枝间发出毕毕剥剥的燃烧声,一朵偌大的火焰嗖的窜了出来,差点燎着那男子的眉毛,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发出惊恐莫名的哀号。四周围观的棒人们却兴奋异常的跺动双脚,喊着号子,杵着木矛,围着火堆跳起来。一个头顶戴着火红藤蔓编织的王冠的首领高举石斧,口中胡乱喊叫一声,人群便安静下来,匍匐在地,对火堆行五体投地之礼。火堆里偶尔蹦出的一个木节的爆裂声也会让低垂的人头一惊一乍。首领下了个命令,还是先前那探火的男子把长长的木棍点燃,哆哆嗦嗦的高举着,来到嘉禾临近的石洼子前,把下面的木柴点着了。石洼子上的异族男子平静如初,他旁边的小孩却哇的哭出声来,绝望的挥舞着手臂,扭曲着修长的十指,似在作着什么手势。这绝望的姿态极大的烘培了棒人的的情绪,他们大呼小叫的围观着小孩的“张牙舞爪”有的笨拙的模仿着小孩的动作,惹得周围人群嗷嗷大笑。现场气氛达到鼎沸。
嘉禾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小孩的手势,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因为那小孩的手指十分灵活,似乎每个关节都在活动,连同他的手臂,以夸张的姿态扭动着,更像是一种舞蹈。
这时,火堆上炙烤着的成年男子也冲小孩做了几个手势,那小孩便停止哭号,双臂垂下,安静的抽泣着。嘉禾目瞪口呆的目睹这一情景。这男子嘴一直是紧紧闭合的,可他只是作了几个手势,那绝非无谓的垂死挣扎,也绝非恐惧前的张牙舞爪,而那小孩也真的从他的动作中明白些什么,懂事的安静下来。
棒人见小孩不再“舞蹈”凶神恶煞的呲牙威胁着,木棒整齐的杵着地面,石洼子里的水面也为之震悚。男子身下的熊熊大火更盛了,火堆里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水面蒸出腾腾热汽。男子静坐在白汽里,神态安详,一言不发。一直静默不动的嘉禾猛的从水中冲出,像一只豹子跃进攒动的人堆里,棒人大惊失色,本能的退却,在嘉禾的身旁形成一个矛尖斧刃构成的小圈子。嘉禾凛然无畏的向前一步,那人潮便后退一步。尽管他们嘴里威胁的嚎叫片刻不息。嘉禾冷不防一转身冲向“神圣”的火堆,拾起地上一根小树枝,点燃了,大张旗鼓的举到棒人们面前。他们像被烫着的猴子那样尖叫着退却。嘉禾嘴角轻蔑的一撅,便张大嘴巴,把燃烧着的树枝伸进口中,迅速闭上双唇,把火焰吞没了。四周一片静寂,棒人面面相觑,两股战战,双腿一软,便俯倒在地,嘴里颂唱些什么。
这只是个小把戏而已。嘉禾心想。对于蒙昧的民族而言,一点点浅薄的知识也会被奉为神明。他想起在遥远的古代,荆湘故土尚为化外之地,上古大帝未尝动一兵一卒,仅用神器阳燧聚日光以造火,便便赢得四方臣服。
嘉禾轻易的熄灭了成年男子身下的火堆,匍匐的人头敬畏的偷望着他。被解救的男子目光里流露出感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嘉禾友好的去握他的手,他却警惕的后退一步,仍旧远远的投以温暖的目光,可嘉禾却从那目光里读出一丝抗拒的寒意。对火都无所畏惧的人没有理由害怕自己。也许,他的骨子里刻着一种不与生人接触的本能吧。嘉禾想。
驯服了火的人理所当然的驯服了火的子民。凶暴的棒人把嘉禾视为神灵,百般侍奉,毕恭毕敬。嘉禾与棒人相处一段时日,逐渐掌握了他们的语言,棒人的语言词库比小人要丰富许多,正如他们制造的石器工具显示出精细的种类。也许他们在制造工具的过程中开发了他们蒙昧的大脑吧。棒人拥有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这不仅仅是由于他们生活的这片草原果蔬猎物更丰富,更是由于他们控制了一座天然黑曜岩①山,这座黑漆漆的山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曜岩质地坚硬,是制作石斧的优良材料。而且黑曜岩也是取火的简易工具。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是这个民族发现了火。
嘉禾命手艺娴熟的棒人用黑曜岩制造出一个碗状器物,内壁打磨得光滑似镜。取枯叶置于其中,置阳光下,便可自燃。此物被棒人视作神器。但嘉禾没有把石碗留给棒人,而是随身携带,以解决旅程中的取火难题。对于对火的知识了然于心或一无所知的民族来说,火是安全的,而对于那些对火的知识一知半解的民族来说,火却是危险的玩物。世界上只有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火可取自光,万物沐光而生长,那南方光芒四射的纯阳之境难道不令人想往吗?龟甲上留给嘉禾的空间不多了,嘉禾简单的记录道:有裸国,去小人国三千里。便整顿行装,径直南下。
棒人极力挽留他们膜拜的“火神”告诉嘉禾南方是一片冰冷荒凉的不毛之地,生存着不能言语的低等人,那天被“神”释放的两名奴隶便是这种低等人。这些可怜虫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这片大地上,以苔藓小虾为食。低等人愚昧无知,木讷笨拙,他们像乌龟那样背负重物,而不是用手提,连数数都只能数到七。且孱弱无能,常常沦为他们棒人的猎物。他们实在不明白神为什么要光顾那荒凉之境,而不把光明之火播洒在他们的土地。
嘉禾没有听从棒人的哀求,毅然南下。
旅途中,嘉禾惊喜地发现,白昼变得越来越长,黑夜就像是脚下这黛黑色的土地,渐渐被银光闪闪的冰原所吞没。嘉禾裹了三张兽皮仍被冻得簌旅发抖,全身惬硬。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个光芒四射不舍昼夜的神奇世界,但他的脚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