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外边大厅上应个景儿,看那马将桌上是否缺少了茶和烟。“精神真好,也真能干,”良材惘然想着“然而为什么她能够这样乐此不倦呢?”他转眼看着和光与恂如,好像他这心里的话他们一定能听得,他们会给他回答。
和光这时正装好了又一筒烟,却又不抽,只管翘起手指,捏那斗门,似乎十分想抽,然而又舍不得马上就抽。恂如呢,仰脸躺着,两手扣在脑后,闭了眼,仿佛已经入睡。
良材惘然踱到窗前,看着园子里的树木,心里继续想道:“他们两个成天不干什么,然而他们心里好像也并不闲。恂如对于太太不满意,所以心里不能闲,然而,有了那样一位美貌能干的太太的和光,也是未必十分自在。…今天,婉小姐为了这样一件事而大忙,操心花钱;我呢,为了另一件事也忙了大半天,我生气,我也痛苦。我觉得婉小姐今天这一番忙碌大可不必,但安知她看过来,我今天大半天的奔波不是自寻烦恼呢?”他惨然一笑,眼光停住在那边太湖石畔的一株大树上,暂时入于无思索的状态。
忽然太湖石后边,通往二厅去的路上,出现了两个人,指手划脚,好像有什么争执。这形象映在良材眼里好一会儿,他这才憬然觉到,原来是祝姑娘和婉小姐。“这可怜的女人还没心死呢!”——良材这样想,心头又立即沉重起来。他看着祝姑娘掩面哭着,自回二厅,婉小姐俯首慢慢转过那太湖石,也就不见。
良材转身向内,忽然心头暴躁起来。恂如与和光,正在谈论县里最近发生的几件新鲜的事儿,其中就有鲍德新他们经手冥间地契这一件。恂如摇着头干笑道:“这一班家伙,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可也作怪,偏偏有那些愚夫愚妇会去相信他们!不过,和光,鲍德新和你们向来就有往来么?今天好像他也来的。”
“无所谓往来,”和光淡然笑了笑回答“不过从他手里买过几次大土,今天他倒先送了礼,就不能不补个请帖去罢了。”
“哦,原来这位关帝会的会首也干这买卖!我倒一向只以为贾长庆才是此中数一数二的。”
“本来他们是合股,甚至中间还有赵守义的一份。可是后来不知怎的闹翻了,鲍德新就自己出面干。”
“他们也会自己闹翻?”恂如似乎吃惊,又似乎快意地叫着,又笑了。
“这一件事上尽管各谋其是,别的事上还是一鼻子孔出气。”和光燃着了一枝香烟吸了一口说。“可是平心而论,我以为鲍德新这人既不是赵守义那样阴险狠辣,也不像贾长庆那么无赖撒泼,到底他是关夫子的寄名儿子,还有三分人样…”
恂如大声笑了。这时候良材也走到圆桌前坐下,看着和光道:“赵守义果然老奸巨猾,这次王伯申败在他手里了!”
和光与恂如似乎都觉得意外,同声问道:“那么,和解不成,赵守义官司打赢了么?”
“官司大概也不会再打下去了,”良材冷冷地说“可是王伯申也已经失败了。”他笑了笑,又说道:“今天早上我忙了半天,就只弄明白了这一点点事情。我才知道这次到县里来,又是一无所成。”
恂如与和光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良材懒懒地站了起来,绕着那圆桌走,又说道:“曹志诚他们不是好东西,王伯申也不该一意孤行,弄几杆枪来保护,以至出了人命。我不打算偏袒谁,我本想做个调人,将上次朱行健所拟的办法当作和解的条件,那末,小老虎一条小命换得地方上一桩公益,倒也是值得的一件事。…”
不等良材说完,和光就摇头道:“不成!朱老头子上次的办法不就是那个没有弄成功的公呈么?不是要开河修堤么?不成。叫王伯申捐钱,要赵守义交出公款,这哪里能成!”
良材苦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