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材没说完，婉卿就斟了满满一杯，搁在他面前，要他喝。良材说：“你们夫妻兴连环攻，我可受不了！怎不让我回敬呢？”婉卿：“你先喝了这杯。”良材喝了，用空杯照着和光：“你武能察谋，排难解纷；文能临池挥洒，拥鼻低。”和光：“下联不敢当，上联则婉卿指挥若定之功，我是恭遵将令而已。”婉卿嗔了和光一：“只看见人家为妻室谦让，却有你呀，却替老婆装金。我呀，你们听我自赞：我么，武能捉打鸭，呼斥婢；文能一灯相夫，吞吐烟霞。”良材连说不对，近似虚伪

文卿的汽车刚在好好院的门前停下，早有打杂的声喊：“陆老爷来了！”文卿携着良材刚上楼，就有十几个男的和女的拥上来叫：“主人后到，该罚酒三杯。”内中有个方脸的中年胖朝那些女的大惊小怪地叫：“文翁今天带个小白脸来了，这是谁？不曾会过。”良材一听小白脸这三个字，就不兴，又见那些女的光都注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有的边看边咬耳朵，又吃吃地笑，良材心里就更不兴。文卿似乎有觉得，便说：“先了座，让我介绍。”当下一齐座，文卿一一介绍，良材才知刚才称他小白脸的那个中年胖就是冯梅生的伯父冯买办。末了，文卿才指着良材：“舍甥钱良材。”冯买办就说：“怪不得英俊非常，原来是三老爷的公。”座中一个五十来岁，仪容清癯的客人对文卿说：“我看令甥是三国志上的周瑜再世。”冯买办大笑：“却不是郑元和再世？”那客人：“非也！周瑜当年是文武全才的少年，不然，怎么得上小乔呢！”良材听了，不觉一笑，这时猛听得一个滴滴的声音说：“各位老爷，勿要说哉，阿要侬给钱大少个媒？”良材急看，此人坐在文卿座后，三十来岁，淡装素抹，倒也不俗。心想：这大概就是好好了。众人都起哄说：“对，你就介绍一个罢。”那位清癯脱俗的客人又说：“北里的翘楚，今天都在这里了，我看不如就这些倌人中间选一位转局罢。”众一听都格格地笑了。她们开看到钱良材白面红，剑眉星，英俊之中带一妩媚，衬着那一级洋服，更显骨格清奇，早已十分慕，如今又听说是个世家公，便个个想来结，却又要拿份，不肯自荐。正在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文卿却：“我有个公办法，竟是掷骰罢。谁掷了个全红，就谁转局到良材边去。”大家哄然称妙，早有值房的小大拣了骰盘来。十个女掷去，掷到第六个，竟了全红。还没到的那四个就说不用掷了，已有定局。冯买办不依：“如果再个全红，还可以覆试，两红较量，再定胜负。”众人都起哄说快掷，快掷。那四个也掷了，果然又一个全红。众人大笑，要那两个“覆试”可是两人都不肯，互相谦让。冯买办：“不用推让，就是两个人都伺候钱大少罢。”又和文卿咬耳朵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文卿仰脸大笑，冯买办立即一手一个挽住那两个，朝左边一间厢房走去，回又唤“文翁…”文卿笑着，推良材也往那厢房走，众人不知其故，都跟了来。冯买办把三个人推厢房，就说：“你们商量，自己解决！”说着碰的一声，关了门。良材去拉那门时，却已在外面反锁上了。良材看时，这房极小，靠后有床，中间是四张洋式小椅围绕一个小圆桌，一面有窗，良材探窗外一看，下边是个断小巷，停着一辆人力车，想来这小巷的那一是通大街的。良材心想：何不窗去，再从大门来，吓他们一。又想：何必卖本事，惊世骇俗。良材正在思量，那两人互相埋怨：早先不该互相谦让，现在怎么办？一定有人借此造谣，多么难为情。良材此时才看这两人材小巧灵珑，眉目如画，倒也不俗。良材就说：不要急，我叫他们开门罢！他看见那门楣上有一对小小的长方形通风窗，开的直，一耸，就两手攀住那通风窗，伸去大声喊：事情完了，快开门！那边大房里的一群人说说笑笑闹非常，猛听得这一声大喝，都怔住了，然后又突然大笑起来，却有人同声叫：“光是你说不算数，也叫她们两个来。”良材松手，两脚落地，拍拍自己的肩，对二人说：“来！站在我肩上，你们去叫开门。”那两个只是笑，却不动。良材蹲下，先把一个提上左肩，然后把那一个提上右肩，两手反托住那两个的，直立起来；那两个又是笑，又是怕，手扶着窗大喊，又格格地笑。这时门外早围着一大群人，拍手笑闹，却没有人来开门。文卿觉得再闹下去就没味儿了，他自己上前开了锁。良材放下肩的两个人，开门来，说：我叫个双局，你们满意了罢？大步走到酒席前坐下，拿起一杯酒，一仰脖就了。…

良材个手势，笑：“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没有倚翠偎红，也不敢粪土珠翠。同是平等的人，她们不幸而此贱业，供人乐，表面看，她们是无耻之尤！我想她们心里是痛苦的。她们是这万恶社会的产，是那些人面兽心却既富且贵的恶们的玩，我十分同情她们，怎敢粪土视之呢？”

幢幢房灯火通明，门前都停有黑牌小轿车，门楣上都有小巧灵珑的灯牌写着这家院内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