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达已经把她的行李摆在一个有铜箍的箱里——箱是雅夏送给她的一件礼。她已经快三十岁了，不过看上去年轻得多，观众认为她多十八岁。她材瘦小，肤黝黑，脯平坦，简直是包骨，叫人没法相信她是埃尔兹贝泰的女儿。她的睛是灰绿的，狮鼻，嘴丰满而且向上掀起，好像随时准备着让人亲吻似的，又像快要哭的孩的嘴。脖又细又长；发是灰末的；颧骨上显玫瑰疹的红。她的肤上布满疹；在寄宿学校里她的绰号叫蛤螟。她当初是个郁、内向的学生，带着鬼鬼祟祟的神情，好希奇古怪的动作。即使在那时候她已经显得非常灵活。她能够手脚麻利地爬上一棵树，通最新的舞蹈；熄灯以后，她从窗溜宿舍，随后用同样的方法回来。玛格达直到现在谈起寄宿学校，还认为那里是地狱。她功课很差，一直受到同学们嘲笑，因为她爸爸是个铁匠；连老师对她都没有好。她有几回打算逃跑，经常跟同学吵嘴；有一回，她受到罚以后，在一个修女的脸上降了一唾沫。玛格达的父亲一死，她就离开学校，没有得到文凭。不久以后，雅夏就雇她去当助手。

博莱克一大清早到阿斯克去了；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跟那帮狐群狗党——这是埃尔兹贝泰对那帮小偷不客气的称呼——一起过夜。他在那座小镇上也有个情妇。所以这一

永远安息的人。他总是在公墓里寻找去世了的生命的征象。他听到过各闪烁在坟墓间的小小的火焰的故事——还有鬼魂和幽灵的故事。据说雅夏自己的祖父在去世以后就是接连几个礼拜、几个月现在他的孩面前，甚至现在陌生人面前。有人甚至说，他有一次敲他女儿的窗。但是现在雅夏什么也看不到。一棵棵桦树挤在一起，看上去好像是木化石。虽然没有风，树叶却发沙沙的响声，好像它们自己在颤动似的。墓碑互相沉默地凝视着——同永远不可能再开的人那样沉默着。

“什么啊，妈？不要迷信！”玛格达嚷着说。

接着，她向后弓起，发嘘嘘的声音、像一只猎面对着一条狗。

玛格达年纪比较轻的时候，有人说，她只要有个男人，那些疹就会退净，因为明摆着那是青痘；但是她后来了雅夏的情妇，她的肤还是那么糟糕。玛格达并不隐瞒她跟雇主的关系。每一次雅夏到兹斯基家来过夜，同她一起睡在凹室里那张大床上；早晨，她母亲甚至给床上那一对端来红茶。埃尔兹贝泰雅夏叫“我的儿”玛格达的弟弟博莱克对雅夏憋着一肚火，发誓要报仇雪恨，但是他终于对这情况也到习惯了。雅夏维持这一家人的生活。他掏钱让博莱克去酗酒，玩纸牌，斗骨牌。每一次喝得醉醺醺的博莱克威胁要对那个败坏兹斯基家声誉的该死的犹太人行报复的时候，埃尔兹贝泰用拳捶他的脑袋；玛格达会说：“你碰一碰他脑袋上的一发，咱俩一起死！你跟我一起坟墓！我凭着去世了的爸爸起誓。…”

2

附近一带的人说，埃尔兹贝泰为了博莱克，把玛格达牺牲了。埃尔兹贝泰盲目地溺他，纵容他的每一个怪念，为他的一切肆无忌惮的举止行为辩护，把最后一个儿掏来给他。尽她不再到教堂里去，她仍然向耶稣祈祷，给圣徒献蜡烛，在圣像面前拜，背祈祷文。埃尔兹贝泰害怕一件事——他们的恩人雅夏万一什么事，万一他不再对玛格达到兴趣，但愿永远不会这事。这一家人是靠他的慷慨过日的。她，埃尔兹贝泰，活像一堆破烂，四肢都害关节炎，脊背被风痛折磨得变了形，大上静脉曲张，上长了一个块，得像鹅卵石——她一直担心，生怕它像她妈生的那个块一样扩散，但愿妈妈在天堂里安息吧。…

这一家人衰落了。玛格达跟着一个术师走南闯北。博莱克钻在阿斯克那帮小偷中鬼混。他们把贼赃给他送到那些销赃的那里去。他经常同杀人犯睡在一起。埃尔兹贝泰呢，变成一个贪吃的人。她胖得差一连门都走不过。从一大清早到临睡前念最后一声“圣父”以前，她的嘴里不停地嚼着味佳肴——酸菜煮红啦、油饼啦、洋葱烤煎啦、馅煎饼啦，或者是麦片粥啦。她的两条沉重得她连礼拜天都去不成教堂了。她会对她的两个孩伤心地说：“咱们给撇下啦，撇下啦！你们的爸爸一死，但愿他的灵魂在天上得到安宁，咱们就变得像是灰尘。…没有人关心咱们。…”

兹斯基母女两人都在等雅夏；尽黑夜早已来到，她们都没有上床。铁匠的寡妇，埃尔兹贝泰。兹斯基是个胖，大得像一座草堆。她的白发用发夹束在后面；她的脸虽然很大，看上去神温和。她坐着在玩“磨”尽她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孤儿，所以既不能读，又不能写，她对于纸牌的知识却毫不糊地表明，她于贵族家。她从前一定长得相貌丽，因为甚至现在还五官端正；她的鼻很好看，稍微有翘；她的嘴又薄又漂亮，牙齿一个也不缺；睛闪闪发亮。不过，她有一个宽阔的双下，长着一个几乎垂到脯的甲状瘤；她的Rx房像台似的凸着；她的胳膊又又大，跟一般人的大不相同；她的躯像一个满了的麻袋，一块块从上鼓来。她两只脚有病，甚至在屋里走动都要用手杖月D副纸牌又脏又皱。她在嘟嘟嚷嚷地自言自语：“又是黑桃一！这是个不吉利的预兆。要，孩们，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