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一百年了。”
“不到十年。”
“真的?对我来说,这似乎是无尽期。只有上帝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塞进这么许多事情。”
“我想你并不信仰上帝。”
一在孩子们遇难以后,我不再相信上帝了。一九四O年的赎罪节我在哪儿?在俄国,在明斯克。我在一家工厂里缝制粗麻布袋,想方设法地挣口饭吃吧。我和异教徒一起住在郊区,赎罪节来临,我决定还是要吃饭。在那儿,斋戒有什么意思?再说向邻居们表示你信教也是不明智的。但是到了晚上,我知道什么地方的犹太人正在背诵科尔一尼德来,我就咽不下饭菜了。“
“你说过小大卫和约切维德到你这儿来过。”
这话一说出口,赫尔曼立刻后悔了,塔玛拉没有动弹,不过床本身开始嘎吱嘎吱响起来,似乎赫尔曼的话语使它受到了震动。等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停止,塔玛拉说:“你不会相信我的话的。我还是什么也不说的好。”
“我相信你。怀疑一切的人也能相信一切。”
“哪怕我想说,我也没法告诉你。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它——我疯了。但是,即使是精神病也得有个起因啊。”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在你睡梦中?”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我不睡觉而是陷入一个无底深渊。我往下掉啊,掉啊,根本掉不到底。接着,我悬在半空中。这只是一个例子。我经历的事儿太多了,这些事我既记不住也没法告诉任何人。白天我过得还可以,可到了晚上就充满了恐怖。也许我应该找精神病医生看看,但是他能帮我什么忙呢?他所能做的就是给我说的这些情况起个拉丁学名。我去看医生,只是为了要一样东西:一张安眠药的处方。孩子们——是啊,他们来的。有时候,他们到早晨才离开。”
“他们说些什么?”
“啊,他们说一整夜的话,可等我醒来,我一句也记不得。即使我记住了几个词,我也很快就忘记了。不过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他#J在什么地方生活着,而且想和我接触。有时我跟他fIJ一起走,或是跟他们一起飞,我拿不准究竟是走还是飞。我还听到音乐呵这是一种无声音乐。我们来到一处边界成无法通过。他们从我身边迅速离去,飘到边界的另一边。我记不得边界是什么——是一座小山、还是一道栅栏。有时,我想象自己看到了楼梯,有人来接他们——一个圣人或是一个精灵。不管我怎么说,赫尔曼,这是不可能确切的,因为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这些事。当然,如果我是疯子,那这就是我发疯的全部行为。”
“你没疯,塔玛拉。”
“嗯,这听来倒不错。可有人真的知道什么是发疯吗?你既然躺在这儿了,干吗不靠近一些呢?对,这样很好。有许多年,我活着,相信你已不再在人间,而人跟死人算的帐是不同的。当我发现你还活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因此我无法改变我的态度。”
“孩子们从来没谈到过我?”
“我想他们谈到过,不过我也拿不准。”
一时间寂静无声。连蟋蟀也安静下来了。后来赫尔曼听到流水声,像是一条流动的小溪,还是排水管?他听到肚子在咕咕作响,可是他拿不稳是他自己的胃还是塔玛拉的胃在响。他觉得身上发痒,很想搔一搔,但是他忍住了。他并没有真正在思考。然而有些想法还是在他脑子里活动着。突然,他说:“塔玛拉,我想问你一件事。”甚至在他说话的当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要问些什么。
“什么事?”
“你干吗孤身一人?”
塔玛拉没有回答。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但是她说话了,神志完全清醒,声音清楚。“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认为爱情不是儿戏。”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一起个活。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意思是说你还爱着我?”
“我没这么说。”
“在那些年里,你从未找过一个男人?”赫尔曼声音颤抖地问道。他对自己的问话和这话引起的他的激动感到羞愧。
“假如有过那么一个人呢?难道你跳下床,走回纽约吗?”
“不,塔玛拉。我并不认为那样做不对。你可能对我是完全忠诚的。”
“以后你就会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