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把肋骨和两只胀鼓鼓的、幼犬似的眼睛。鸡在乱飞,或者说只是一团团鸡毛在乱飞。狂风掀起一块铁皮,把它扔向半空,像一张银箔,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女人靠着丈夫的脖子叫喊着。那脖子曾经十分强壮。
大树被狂风刮断。有两三株倒了下来,腾起灰色的烟尘,看起来就像火药爆炸。树突然折断,裂成碎片。黄牛跳起来,晃动着两只角,刚好躲过打下来的树杈。这一对男女像扔到半空的木块一样,干净利索、毫不费力地投入对方的怀抱。他们躺着,相互凝望着。凝望着对方的眼睛。狗节奏缓慢地添着他们的手,就好像又发现了一种新的气味。
“我们还在这里,”男人面色苍白,大笑着。
雨水直往他嘴里灌。
“我们的母牛真可怜,”她喊道。
“它不是好好的嘛!”
“是好好的,”她大声说。“我知道。”
大雨滂沱。
冰冷的雨幕包裹着他们,直到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是赤身露体,根本就没穿衣服,只有密集的雨丝丽线紧紧纠缠着他们。雨水从沟里奔泻而下,漫过原先是一片林木的锯齿状的树桩。然后大雨倾盆而下,就好像风已经停息。只有暴雨。
“我们坐在这儿干啥?”他大笑着,雨水中似乎裸露着年轻的身体。
他的头发紧贴颅骨,她看见他的头颅非常年轻。
“是啊,”她说。“我们一定发疯了。”
她以一种新的、惊奇的目光望着他,与此同时,希望能为任何过分的举动或者过分的情感,找到一个借口。像她现在这样,和这个仿佛是新认识的赤身露体的年轻人一起坐在被暴风雨摧毁的树木旁边,她居然感到害怕,似乎是不合情理的。她心里想,如果有个儿子,可能就是这个模样:亮晶晶的牙齿、光滑的皮肤、洁净而漂亮的头颅。她真想吻吻他。只是在经历了他们经历过的这一切之后,这种行为会破坏眼下的纯净与贞洁。于是她赶快站起身来,理好皱成一团的裙子。因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理由去设想他们的生活单凭想象便会变得与先前不同。
“那所旧棚屋被掀了个底朝天,”她的丈夫说。“但暴风雨漏掉了这个新盖的小棚屋。所以我们还有这间呢!”
“还有那头老母牛差一点给弄死,”她充满伤感地、无可奈何地说。
那条狗抖了抖浑身的水珠。现在它简直只剩下一副骨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