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写在作为劳改营官员教材的各种指示里的。这一切来源于唯一正确的学说,它用阶级斗争而且只是用阶级斗争来解释千变万化的人类生活。
请看这是怎样论证的。职业罪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资本主义分子(即工程师、大学生、农艺师和“尼姑”)同等看待:后者坚定地仇视无产阶级专政,前者只是(!)政治上不坚定而已(职业杀人犯只是政治上不坚定!)。流氓无产阶级不是私有者,因此他不会同阶级敌对分子搞在一起,而乐意亲近无产阶级(等着吧!)。因此,他们在古拉格的官方术语里也就称为社会亲近分子(你在同谁结亲戚…)。因此,各种指示翻来覆去地说:应当信任刑事惯犯!因此,应该通过文化教育科坚持不懈地向盗窃犯们说明他们的阶级利益同全体劳动者的一致性,教育他们“对富农和反革命分子采取蔑视的敌对的态度”(记住,阿维尔巴赫说过;是他教唆你去偷东西,你自己本来不会去偷!)并“寄希望于这些情绪”!(你记得“要在劳改营里燃起阶级斗争”吗?)
“卷了铺盖卷的”贼米纳耶夫在《文学报》(1962年11月29日)上发表的给我的信中说:“我甚至感到自豪,我虽然是个贼,却并不是叛徒和变节分子。他们一遇方便机会就竭力让我们这些贼明白,我们对于祖国毕竟还不是无可救药的人,我们虽然是狼子,但终究还是儿子。至于‘法西斯分子’,则在地球上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在理论上还有这样一些主张:应当去研究并利用盗窃犯的优良品质。他们喜欢罗曼蒂克吗?——那就“使劳改营长官的命令带上罗曼蒂克的光环”他们向往英雄主义吗?那就让他们在工作(如果肯承担的话)上去表现英雄主义!他们狂热吗?——那就让他们在竞赛中去发挥狂热精神!(知道劳改营和盗窃犯的人很难相信,这话并不是出于痴呆人的手笔。)他们爱面子吗?他们喜欢引人注目吗?——那就用称赞、表扬去满足他们的自尊心吧!提拔他们去担任领导工作!——特别要提拔贼头,以便为劳改营的利益而利用他们在盗窃犯中已经树立的威信。(在阿维尔巴赫的专著中就是这样写的:贼头的威信!)
当这种严整的理论降临到劳改营的土地上的时候,就发生了下面的情形:恶习最深的盗窃犯被授予群岛上的、劳改地段和劳改点上的无限权力——支配本国居民、农民、小市民和知识分子的权力,这种权力他们在历史上从来都未曾有过,无论在哪个国家里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权力他们在狱外的时候想都不能想象——而现在却把所有其余的人当作奴隶交给了他们。有哪个匪徒会拒绝拥有这样的权力呢?核心盗贼!上层盗贼完全控制了劳改地段,他们与自己的临时夫人住在单独的“小室”式帐篷里。(或者任意从自己的臣民中挑选有模样的女人。五十八条中的知识分子妇女和年轻的女大学生使他们的菜单丰富多样。恰夫达罗夫在诺里尔拉格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女贼向自己的贼男人建议:“想要我把十六岁的集体农庄女庄员带给你尝尝吗?”那是一个因为偷了一公斤谷物而落到北方劳改十年的农村姑娘。姑娘不肯就范,但女贼很快使她屈服了:“我宰了你!我难道不如你吗?你就躺到他下面去!”)他们有六个从苦力中挑出来的仆人,给他们倒尿盆。用发给大灶的不多的肉和油脂给他们单独做饭。低一级的盗窃犯担任派工员、生活助理员、管理主任等领导工作。早晨他们拿着“板子”两个一起站在犯人帐篷的入口处发号施令:“都出来!”小贼们被利用来殴打拒绝上工的犯人——即那些已经没有力气去做工的犯人(太梅尔半岛的长官曾坐着小汽车到派工地去欣赏盗窃犯怎样殴打五十八条犯人)。最后,能说会道的盗窃犯们洗干净了脖子,被任命为教育员。他们发表讲话,教训“五十八条”们该怎样生活,而自己却靠偷来的东西过日子并且得到提前释放。在白海运河工地上,这样的一个社会亲近分子教育员,虽然对建筑事务一窍不通,却能撤销社会异己分子工地主任的施工安排。
这不仅是转化为实践的理论,而且还体现着日常生活中的谐调。这样做对盗窃犯们有好处。这样做使长官们生活得更太平:不必沾手(打人),不必费嗓子,不必详细过问事情,甚至可以不在营区内露面。而且这样做对于实行压迫也有很大好处:盗窃犯会更无耻、更凶残地实行压迫,完全不怕在法律面前担负什么责任。
而且,就是在没有让盗贼们主宰一切的地方,他们依照这种阶级理论也是相当受到宽待的。盗窃犯能到区外去出工——这已算是可以请他们作出的最大的牺牲了。干活的时候他们可以任意躺着、抽烟、讲自己的盗贼故事(关于得手的事情、关于越狱、关于英勇行为),夏天晒太阳,冬天在篝火旁取暖。他们的篝火堆,看押人员从来也不会触犯,而五十八条犯人的篝火堆却经常被扔散、踏灭,而五十八条犯人完成的立方(木材、土、煤),事后就写在他们的帐上。甚至还把他们送去参加突击工作者大会以及一般的惯犯大会(德米特拉格、白海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