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狗的职务
本章取这个篇名并非有意恶语伤人，只是因为必须遵循劳改营传统而已。如果仔细想想，这个命运确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他们的职务岂不是和警犬的职务一样？况且他们的职务本shen就和狗有联系。他们甚至有使用警犬的专门条令，由军官组成正式的委员会，负责监督每一条警犬的工作，培养它们有良好的凶猛xing能。如果供养一只狗崽子一年要花人民的一万一千赫鲁晓夫前的卢布（喂警犬的饲料比犯人的伙食营养价值高）的话，那么喂养一名军官的开销不是大得多吗？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从tou到尾都遇到一个困难：一般地该怎样称呼他们？“官chang、chang官”——太一般化，对狱外和整个国家生活都可以这样说，而且这两个词儿都已经用滥了。“主人”——也一样。“劳改营guan理人员”吗？这zhong避开实质的说法只能表示我们的无能。直截了当地按劳改营的说法称呼他们“狗”？——似乎太cu鲁，好像是骂人。“营吏”这个字倒是完全符合语言的jing1神：它与“劳改犯”这个字的区别正如“狱吏”与“囚犯”的区别。它表达着一个准确的、唯一的han意：经营和guan理劳改营的人。所以，在求得严格的读者们对使用这个新字的谅解之后（既然语言中为这个字留着一个空档，说明它并不完全是一个新字），我们以后将时常采用它。
这一章里所讲的就是这些“营吏”（关于狱吏也在这里一dao讲）。本来可以从将军们讲起，那可真会是妙极了，但是我们没有材料。我们这些虫豸和nu隶不可能知dao他们的事，也不可能在近chu1看到他们。而当我们见到他们的时候，总是被他们shen上的闪闪金光耀花了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所以我们对于那些走ma灯似的古拉格tou子们——群岛的沙皇们——一无所知。如果我们中的谁弄来一张贝尔曼的照片或听到阿佩特尔说过一句什么话，ma上就会当大事传开。我们知dao“加拉宁大屠杀”可是关于加拉宁本人我们什么也不知dao。我们只知dao他不满足于单单签字；在劳改营里巡视的时候，如果对谁的嘴脸看得不受用，亲自用mao瑟枪给一下子的这类事情，他也是不讨厌zuo的。我们描写了卡什凯京的事情，可是卡什凯京这个人我们从没亲眼见过（谢天谢地！）。关于弗连克尔收集到一点点材料，可是关于扎维尼亚金却一点也没有。这位刚去世不久的人物逃脱了和叶若夫-贝利亚一伙一起被埋葬的命运。报痞子们至今仍津津乐dao地把他誉为“传奇般的诺里尔斯克的建造者！”莫不是他亲手砌过砖吗？然而，考虑到他上受贝利亚的chong爱，下受内务bu官员季诺维也夫的推崇，我们敢断定他是一只彻tou彻尾的野兽。要不的话，他是建造不出一个诺里尔斯克的。
关于叶尼sai劳改营营chang安东诺夫的情况，谢谢波博日工程师给我们写出来了。我们愿意奉劝每一个人都去读读这篇即景：塔兹河驳船的卸货。在铁路还没有到达（会到达吗？）的冻土带的腹地，埃及的蚂蚁们把火车tou换到雪地上。安东诺夫站在小山包上俯视现场，限定完成卸货的时间。他是从天上飞来的，过一会又要从天上飞回去。他周遭都是ba结讨好的陪同。拿破仑算得了什么？就在这北极的永冻土上，他的私人厨师在他面前的一张折叠桌上摆上了新鲜西红柿和黄瓜。这小子竟谁也不清，一个人全报销了。
在这一章里我们将要考察的是上校以下的人物。我们先谈谈军官，然后转入军士一级，捎带着说说警卫bu队——也就是这些了。谁见的更多，就请他更多地写点罢。我们的局限xing就在于：当你蹲在监狱或者劳改营里的时候，你对狱束们的xing格感到兴趣，只是为了要避开他们的威胁和利用他们的弱点。对其他方面你gen本不想去关心，认为它们不值得你注意。你自己在受苦，你周围han冤入狱的人们在受苦。和你张开双臂都抱不拢的一大堆冤情苦难相比，这些担任警犬职务的“木脑壳”们，他们的蝇营狗苟、他们的无聊爱好、他们职务上的成功失败，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事？
而你现在为时已晚地发觉，对他们的观察，太欠细心。
一个还有能力从事随便哪一zhong有益活动的人能不能去当监狱和劳改营看守？——这zhong属于个人才能的问题，我们且不去guan它。我们只提出这样的问题：“营吏”一般地能不能当一个好人？生活为他们安排了怎样的dao德淘汰过程呢？第一次淘汰，是在编入内务bu军队、内务bu学校或训练班的时候。任何一个稍许留有点jing1神教养的痕迹的人，一个在良心上稍有顾忌、尚能区分恶与善的人将会本能地、千方百计地避免加入这支黑色的军团。但是我们假设他们没有推脱得掉，这时第二次淘汰就来了：在接受训练和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chang官们会亲自留意把所有表现出松松垮垮（善良）而不是坚强意志和坚定jing1神（残忍和无情）的人除名。在此以后就开始了为期多年的第三次淘汰：原来还不知dao是到哪里去、去zuo什么的人，现在都弄清楚了，都感到可怕了。永远充当暴力工ju，充当永远的罪恶帮凶——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也不是ma上能接受得了的！你在践踏别人的命运，但你自己内心却有什么在绷jin、绷断。你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于是尽guan已经大大地退了，人们仍然开始设法挣脱：称病、搞到医生证明、改行拿较低工资、摘下肩章——什么都行，只要能出去，出去，出去！
这么说，剩下的人都习惯了？不错，剩下的人都习惯这一切了。他们已经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了，当然也是有益的了，甚而还是光荣的了。对有些人说来，连习惯的过程也不需要：他们从一开tou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