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空间

（一个平面的记录）

晚chao静悄悄的涨着。

江面全是一抹淡牛nai色薄雾。江中心，泊了无数从沿海各地方驶来，满载了货物同木料的大船，在雾里，ju大的船ti各画出一chang条黑lun廓。船桅上所系的红的风灯，一点一点，忽隐忽现，仿佛如在梦里。一切声音平息了，只镇上电灯厂的发电机，远到五里外也能听到它很匀称的蓬蓬作响。

chao向上涨，海水逆liu入江，在汊港极多的××附近，肮脏的江水，到时候皆从江逆liu入港。每日皆取同一的ti裁，静静的，温柔的，谦驯的，liu满了各chu1，届退chao时又才略显匆忙样子急急的溜去，留下一些泥泞，一个锈烂了的铁盒，一些木片或一束草。江chao一满，把小船移到离江已有两里以上，退chao时皆仿佛搁船到旱地，到了这时大小船只皆浸在水里了。

知dao了chao的高度到什么地方为止，汊港边另外还有人把棺木搁到那稍高地方的事。因此在这些不美观的地方，一些日晒雨淋腐烂无主的棺材，一些同棺材差不多破烂的船只，在一chu1，相距不到二十步远近。一些棺材同一些小船，象是一个村庄样子，一点也不冲突，过着日子下来，到chao涨时则棺木同船的距离也似乎更近了。

大白天，船上住的肮脏妇人，见到天气太好了，常常就抱了瘦弱多病的孩子到船边岸上玩，向太yang取nuan。或者站到棺材tou上去望远chu1，看男子回来了没有。又或者用棺材作屏障，另外用木板竹席子之类堵sai其另一方，尽小孩子在那棺木间玩，自己则坐到一旁大石条子上feng补敝旧衣ku。到夜里，船中草荐上，小孩子han着母亲柔ruan的xxtou，伏在那肮脏xiong脯上睡了，母亲们就一面听着船旁涨chao时江水入港的汩汩声音，一面听着远chu1电灯厂ma达、丝厂机械的声音，迷迷糊糊zuo一点生活所许可的梦，或者拾到一块值一角钱分量的煤，或者在米店随意撮了一升米，到后就为什么一惊，人醒了。醒转来时，用手摸摸，孩子还在shen边，明白是好梦所骗了，轻轻的叹着气。到后是孩子冷哭了，这些妇人就各以脾气好坏，把孩子拥抱取nuan，或者重重的打着，用极cu糙的话语辱骂孩子，尽孩子哭到声音嘶哑为止。chao水涨到去棺木三尺时就不再liu动，望到晚chao的涨落，听到孩子们的哭声，很懂得妇人们在寒夜中zuo梦的，似乎就只有这些睡到荒田里十年八年的几ju无主棺材。

镇上到半夜，一切人皆睡静了。只余下一家棉花铺拨拨的弹弓声音，一家成衣铺feng衣机密集的声音，以及一家铜qi铺黑脸小铜匠用钢锤敲打蜡烛台的声音。从这些屋里门罅间或lou出一点灯光，这灯光便成一线横画在街上。

在日里鱼呀rou呀的热闹街上无一个人。静静的一条石子路小街，就只是一些狗互相追逐互相啮咬。在铺子里案桌上把被盖摊开睡觉的屠hu，皆打着大的鼾声，或者就从狗的声音上，zuo着肆无忌惮的奇梦。梦到把刀飞去，砍去了一只猪脚，这猪脚比平时不同，有了知觉，逃走到浜里去了。又或者梦到被警佐拘留到衙门，一定要罚五元，理由则是因为忘了把猪蹄上的外壳除去，妨碍了公众卫生。又或者梦到一个兵士买rou，用十元的钞票，只说要rou四两，把rou得到后就拿去了，不要找零钱，不挑剔pi骨，完全与其他时节兵士两样。

凡是这些在日里zuo不到的，常有的幸福与灾难，这些人都得在梦里重新铺排一次。还有其他zuo生意的人，也各以其方便在梦里发财赔本，因为这些人，都是在小数目上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