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年这件事,应当是在船上拉篷吃干鱼同劣米所煮的饭,还是应当在家中同老婆在床的一头谈笑话睡觉,也想起了。到后却因为远远的神往,终不能抵抗近身的严霜,从小小舱门,钻进气味熏蒸的内舱,挤到一个正在梦里赢了很多洋钱的同伴身边睡下。听到同伴荒谬绝伦的呓语,说着平常时节不敢说的数目,三百元,五百元,象很不在乎似的,就把在舱面已冻冷了的大腿,不大规矩的插到那热被里去。
梦做不成了,用船上人脾气,说话以前先骂祖宗“狗同你娘好,把我的钱全丢了?”
“你说五百三百,我知道你是牌九正热闹,我就来压你一腿。”
“你这杂种莫闹我,我快赢一千了。”
“说大话,做梦!”
“落雨了么?”
“是退潮,天气好极了。”
两人若是不说话,于是就听到系船的铁链呕呕轧轧的声音。
另外船上是当真有赌博的,就七八个人蹲到铺上,在一盏小小煤油灯下,用一副天九牌作数目不等的输赢。从一些有毛胡子的嘴巴中,喊出离奇不经的口号,又从另外一种年青人的口里,愤恨中说出各样野话。因为是夜静,本来是话说得很轻,也似乎非常洪大了,到同伙之一觉得太不象样时,就仍然用辱骂作命令,使这声音缩小,莫让船主之类生气。因争持一毛两毛,揪打成一堆的事也有过。因赌输了钱,骨牌的主人,赌气把那三十二张一起丢到江里,且赌咒不再玩牌的事也有过,赌博尽兴了,收场了,各人走到舱面,哗哗的撒着热尿,见了星月,也同样生出点家乡何处的感想。他们也常常梦到与妇人有关系的那类事情,肆无所忌的,完全不为讲礼教的人着想那种神气,没有美,缺少诗,只极单纯的,物质的,梦到在一个肥壮的妇人面前放荡的做一切事。梦醒了,就骂娘,以为妇人这东西到底狡滑,就是在梦里也能骗到男子一种东西。
也有不愿意做点梦就以为满足的汉子,一到了不必拉篷摇橹的时节,必须把所有气力同金钱完全消费到一个晚上这样事情的,江边的小屋,汊港里的小船,就是所要到的地方了。这些地方可以使这些愚蠢的人得到任性后安静的睡眠,也可以产生记忆留到将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