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样存在似的,仍在继续折磨着他。焦姆卡简直可以感觉到截去的那只脚的每个脚趾的搏动。
焦姆卡看到奥列格,像看到胞兄一样高兴。以前同室的病人确乎有如他的亲人。一些女病号还送了些吃的东西给他,放在他床头柜上,用餐巾盖着。而医院外面,不可能有人来看他和送东西来。
焦姆卡仰卧在床上爱抚着他的那条腿——其实剩下的只是大腿的一部分,再就是缠在上面的一大堆绷带。但他的头和手都能随便活动。
“赔,你好,奥列格!”他握住奥列格伸过去的手。“来,坐下谈谈。病房里怎么样?”
焦姆卡离开的楼上那间病房,对他来说是已经习惯了的天地。楼下这里的护士和护理员都是另一些人,规矩也不一样。她们老是吵架,斤斤计较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病房里有什么可谈的,”奥列格望着焦姆卡瘦削得厉害、显得很可怜的面孔。两顿上好像被挖出了两道槽,眉毛上部、鼻子、下巴似乎被辗压和削尖了。“还是老样子。”
“那个干部还在那里吗?”
“还在那里。”
“瓦季姆呢?”
“瓦季姆的情况不怎么样。金子没有弄到。现在正担心出现转移。”
焦姆卡皱起了眉头,像是谈起自己的弟弟:
“真可怜。”
“所以说,焦姆卡,你得感谢上帝,你的那条腿被及时去掉了。”
“我这里也有可能发生转移。”
“不见得吧。”
“谁能预料呢?这些致命的单个细胞像黑夜里特务的小船,是否已经偷渡过来了?在哪儿靠的岸?这——连医生也看不见。”
“给你照爱克斯光吗?”
“用小车推我去照。”
“我的朋友,现在你面前的道路很清楚:养好身体,学会使用拐棍。”
“不是一根,而是两根拐杖。两根。”
这可怜的孤儿什么都考虑过了。他本来就像大人那样沉着脸,现在更像个大人样了。
“哪儿给你做拐杖?是这里吗?”
“矫形科。”
“总该免费吧?”
“我写了申请书。我哪里付得起钱呢?”
他俩都叹了口气,有点像年复一年没有一丝欢乐的那种人的叹息。
“明年你怎么把十年级念完毕业?”
“豁出命去也要念完。”
“往后依靠什么维持生活?你又不能再站到机床前去。”
“答应给残疾津贴。我不知道,算二等还是三等。”
“要是三等,能发多少?”科斯托格洛托夫对于各种等级的残疾津贴同各种民法一样搞不清楚。
“就那么回事罢了。只够买面包的,要买食糖就不够了。”
焦姆卡像个男子汉,什么都想到了。肿瘤非要把他的生命之船凿沉不可,而他依然掌着自己的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