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老纳粹,发战争财者,投机分子———您信不信我都听到些什么?甚至我女儿对我谈第三世界,可我问您:什么是第一世界她懂得吗?她自己出身的那个世界懂得吗?我有很多时间读书,也喜欢思考问题。您看看那个莱尼,当年她不肯把她的房子卖给我,因为她不相信我———她后来把房了卖给了霍伊泽,而他伙同他那精明的孙子在干什么?他正在考虑赶莱尼搬家,因为她把房间转租给外籍工人,房租,早已不按时交付了,或者根本付不起房租了。要是我的话,难道会有这种念头,把莱尼赶出她的住宅吗?决不会,无论在哪种政治制度下,都不会这样做的。决不会的。我毫不隐瞒,她一到我那里,她,我就爱上了,我对婚姻从来不很认真。我隐瞒过这一点吗?没有。我曾经是纳粹分子,参加过共产党,我利用过战争给我的买卖提供的某些经济上的机遇,我隐瞒了这些吗?没有。我———请原谅我使用粗俗的言词———能捞就捞。我承认。可是,一九三三年以后,我的企业里或企业外的任何人,我伤害过吗?没有。不错,我在那以前有点粗暴,我承认。可一九三三年以后呢?从没有损害过一个人。给我干活和与我同事的人,有谁能抱怨我呢?也没有人抱怨过我。也许唯一一个会抱怨的人是克雷姆普,可是他已死了。不错,我整过他,这我承认,这个讨厌的狂热分子,差点儿把我的整个企业搅得天翻地覆,使得大家没法好好干活。那个俄国人进场的第一天,这个白痴就想如同对待劣等人那样行事。事情是在九点钟过后不久休息进早餐时从莱尼给俄国人送去一杯咖啡开始的。那是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底或一九四四年一月初的一天,天气很冷。当时已经形成了惯例,由伊尔泽克雷默尔煮咖啡。如果您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她是我们当中最可靠的,而当时克雷姆普这个傻瓜倒是该问,一个年老的女共产党怎么成了干这种活计的最可靠人选?那时我们都自己带咖啡粉,放在一个纸袋里,光是咖啡粉就够叫人恼火的。有人只有咖啡代用品,有人是一比十、一比八的混合咖啡,莱尼的总是一比三,我有时舍得奢侈一下用一比一的比例,甚至偶尔用纯咖啡:这就是说,有十个不同的咖啡粉袋子,十把不同的咖啡壶———鉴于咖啡的供应情况,这是对伊尔泽绝对信任的一个岗位,因为她如果从一个装好咖啡的袋子中抓一点放到她那有时很差的咖啡中去,又有谁会发觉或想到呢?没有人会的。这就是共产党人所说的团结,而纳粹分子克雷姆普、汪夫特和谢尔夫就大大利用了这一点。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让汪夫特或谢尔夫基或克雷姆普那个大笨蛋去煮咖啡:显而易见,他们会掉包的。不过我得补充一句,克雷姆普通常没有什么好掉包的,这家伙太傻太死板了,通常喝纯粹的代用品———还有,当咖啡倒出来的时候那种气味:那个年头只要一闻气味,哪种咖啡里有哪怕一点儿真货马上就知道———莱尼的咖啡壶正是味道最香的———唔,好了。只要九点一刻把咖啡壶一分,不快、羡慕、嫉妒乃至憎恨和报复的思想都会涌上心头,您相信吗?您以为一九四四年初警察或党还有工夫去一个一个查究———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破坏战时经济罪’么?他们倒是高兴大家都能搞到一点咖啡,不管其来路如何。好了———我们的莱尼在那个俄国人进场的第一天干了什么事呢?她给俄国人斟了一杯她的咖啡———那是一比三的咖啡,您要知道,而克雷姆普喝的是他那淡而无味的代用品———从自己的壶里她用自己的杯子给俄国人倒了一杯,送到他最初几天和克雷姆普一起在花圈架子组干活的那张桌子上去。请一个既无杯子又无咖啡的人喝一杯咖啡,这是理所当然的,对莱尼来说———可您以为她知道这有多么大的政治性吗?我看到就连伊尔泽克雷默尔也变得面无人色———因为她知道这有多么大的政治性:给一个俄国人送一杯一比三的咖啡,本来这种咖啡的香味就压倒了所有其他淡而无味的混合咖啡。克雷姆普做什么呢?平常他坐在那里干活,解开放着他的假腿,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时他从墙上的钩子上取下那条解开的假腿———可想而知,墙上老是挂着这么一条假腿有多么好看啊!———从那个完全被搞糊涂的俄国人手中把杯子打掉了。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想人们就是这样说的,不过这种所谓死一般的寂静———在文学作品中,在我现在有时阅读的作品中就是这样说的———区分为不同的几种还是可以的:谢尔夫和汪夫特用死一般的寂静表示支持,霍埃特和策芬以此保持中立,以此赫特霍尼和伊尔泽则表示同情。唔,我可以告诉您,我们全都大吃一惊,将讨厌的格龙奇除外,他靠在办公室的门框上,站在我旁边一味笑着。他倒高兴,此人颠三倒四,没有什么事会叫他担心,虽然他老奸巨猾,鬼得要命。我做了什么呢?我由于紧张从办公室门口朝工作间吐了一口唾沫———如果有这种东西而我又成功地将它表达了,那就是一口完全带有嘲弄意味的唾沫,它落下的地方距离克雷姆普比距离莱尼近得多。我的天哪,我的唾沫距离克雷姆普比距离莱尼近,其重要的政治含义你怎么能说清呢?你怎么证明这口唾沫带有嘲讽意味呢?一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可以说笼罩着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恐惧不安的紧张气氛,莱尼这时怎么办呢?她怎么办呢?她拾起了杯子———由于掉在满地都是的泥炭灰上,杯子没有摔破———她拾起杯子,走到水龙头跟前,仔仔细细地冲洗———洗得那么仔细,一种挑衅,这本身就是的———我相信,从此刻起,她就存心进行挑衅了。我的天哪,您知道,很快这么一个杯子就可以洗干净,我认为也可以洗彻底,可她那洗杯子的样子,就好像那是个圣餐杯———她接着又完全多此一举———用一条洁净的手帕把杯子擦干,走到她的咖啡壶那里,从壶里倒出了第二杯———您知道,是那种可以装两杯咖啡的小壶———并把它平心静气地端给俄国人,克雷姆普看也不看。她并不是默默无言地这样做的。不,她还说了一声:‘请吧。’现在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