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笔者的心头还有些愤愤不平。他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心爱的衣服,发现衬里破了一大块,此外还感到了衬衣上那个被意大利男孩弄破的口子越来越大。不过主人有干酪点心、好茶、香烟招待,拱形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而且使人安心的是,用有节奏的点头维尔纳霍伊泽不断证实他弟弟的话,相当准确地抑扬顿挫地突出每一个句号、逗号、连接号、分号———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幻觉加爵士音乐的效果,显得十分合拍。
这里得恭维一下维尔纳霍伊泽的敏感,他一定已经感到,笔者怀着保守秘密这种小资产阶级的动机,很想提一提一个可说已到嘴边的话题:洛蒂霍伊泽,不管怎么说,毕竟她是这两位显得自信的年轻绅士的母亲啊。
还是他———维尔纳———毫不畏缩地谈起了这种“令人遗憾的、可惜是全面的疏远”;他说,我们不应当自欺欺人的,应当实事求是地分析具体事实,作一次哪怕痛苦的心理手术,因为他知道,笔者和他母亲有接触,可能甚至有好感;而他、他弟弟、他祖父同笔者之间的好感由于一件“虽令人遗憾但其实微不足道的事情”将“平衡”失去了。他强调说,他完全不能理解,有人宁愿要一件显然“老掉了牙”的、三级服装厂生产的旧花呢上衣,而不要一件一家著名厂家生产的全新上衣,不过要宽容的教育他受过,也愿意对人宽容,只是按照莱茵地区的格言“自己活,也让别人活”去做罢了,他不能理解有人显而易见地厌恶像大众牌那样备受欢迎、广为流行的小汽车,他自己就给妻子买了一辆大众牌汽车作为第二辆车,等到他的现年十二岁儿子六、七年后高中毕业,开始上大学或服兵股的时候,他要再买一辆大众牌汽车作为第三辆车。好了,这些都是题外的话,现在谈他的母亲吧。她———这是她的主要错误———倒没有歪曲阵亡了的父亲的形象,但她庸俗地贬低了父亲阵亡的历史背景,把这一切说成是乱弹琴。“无疑我们是聪明伶俐的孩子,但也总有一天会问起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吧。”人们没有拒绝他们的这个要求,说他们的父亲是个善良敏感的人,虽然在某些方面,至少在事业上一事无成;也从来不可能怀疑母亲对父亲威廉的爱,但父亲的形象由于在任何历史场合都不断地说“乱弹琴”这句话而逐渐———尽管也许不是有计划地———受到了损害;更糟糕的是她有情夫。格鲁伊滕嘛,这还行,尽管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给他们带来了嘲笑和烦恼,可她后来“甚至”同俄国人睡觉,有时还同“被那个可怕的玛格蕾特甩掉的美国佬”干,第三,她的反宗教和反教会情绪———两者他很清楚并不是一回事———造成了可怕的后果,对他来说,正好这两种情绪“极其不幸地合二为一”了。她硬要他们麻烦地走很远的路,去上一所非教会学校,在“格鲁伊滕爷爷”遇难后变得越来越乖戾忧愤,平衡力量正是她所缺的;这一点,这种平衡力量———他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而且至今仍高度评价这一点———在莱尼姑姑身上找到了。莱尼姑姑总是和蔼可亲、慷慨大方,给他们唱歌讲故事,而且从来不损害她那去世的———是啊,也许可以说———丈夫的形象,他尽管是个红军士兵,这一形象从来没有被损害过。莱尼从来不肯把命运说成是乱弹琴或瞎胡闹什么的。有好几年,好几年是确实有的,她带领他们和莱夫傍晚坐在莱茵河畔“她的双手被玫瑰花刺刺破得相当厉害”莱夫是受过洗的,库特没有受过洗,一直他到七岁那一年“感谢上帝”多亏奥托爷爷使他们脱离了“这种环境”才由修女们给他施了洗礼。感谢上帝,因为莱尼姑姑对小孩来说十分了不起,对青年来说却有害无益,她唱歌太多,说话太少,虽然令人感到欣慰和具有令人欣慰作用的是,莱尼姑姑“从来不跟男人们眉来眼去,而我们的母亲却叫人捉摸不透,那个可怕的玛格蕾特就像在开妓院”马尔娅范多尔恩维尔纳霍伊泽还夸奖了,甚至说波加科夫的好话“他虽然有时也唱得太多了”嗯,他们最后还是走上了正道,将基督教的道路走上了,受到要作贡献和承担责任的教育,上了大学,他学的是法律,库特学的是国民经济“而爷爷所推行的不能不说是天才的生财之道,使我们把我们的知识能够立即用于自己的企业”
赛马赌券经营所他只是附带经营,这也许会给人一种不正经的印象,实际上这是他的爱好,他通过一家生意兴隆的企业来满足自己的赌瘾。不过,莱尼姑姑说到底比他的母亲更危险,他说他母亲“仅仅是个失意的假社会主义者”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相反,莱尼姑姑他觉得的的确确反动,她本能地、固执地、模糊不清但始终不渝地拒绝任何形式的利润思想,并非反对,因为反对表明态度,而是干脆不干。这样做是不人道的,或者用德国人的说法是不近人情的。她起了毁灭和自我毁灭的作用,想必这是格鲁伊滕家的本性,她哥哥也是这样,她父亲就更厉害了。最后维尔纳霍伊泽说,他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胸怀宽广、思想开明,达到了他所受的教育给他指出的最大限度,他公开赞成避孕药片和性狼潮,但仍看自己是基督教徒,如果您愿意,也可以说他是个“通风迷”而这正是需要对莱尼姑姑干的事情,她必须通通风,不近人情不是他,而是她。因为正当的利润追求和财产追求乃是人之天性,这已由神学加以证明,连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甚至也越来越肯定这一点。最后,而这也是他最不能原谅她的,莱尼害苦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不仅从前喜爱,而且直到今天仍然喜爱,他的教子莱夫波利索维奇格鲁伊滕。“他是在非常富有戏剧性的情况下被托付给我的,我把这看作是一种使命,虽然我曾经一度以有点玩世不恭的态度看待这一使命。不过,他的教父既然我当了,那就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身份,不仅仅是一种社会宗教身份,它也是一种法律身份,我想要履行它。”他们兄弟俩“虽然为了一些在法律上确实成问题的愚蠢行为”把莱夫控告了,将他判刑关进监狱,人们说他们这样做是出于仇恨,但其实这是爱护他,是为了使他头脑清醒,打掉他身上的“骄气、狂妄,而毕竟这可说是万恶之源”他还清楚记得莱夫的父亲为人忠厚、感情细腻、温文尔雅,他确信,莱夫的父亲肯定也不会愿意让儿子几经周折,最后成为了一个垃圾车司机。清运垃圾工作十分重要他并不想否认,具有一等社会功能,可莱夫———这是无可争辩的———“是天降大任的人”(引号系笔者所加,从维尔纳霍伊泽的话里听不大清楚,他是在引用或转引别人的话呢,还是仅仅用别人的话来说明自己的意思;这里是否该用引号,姑且存疑,建议不妨看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