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上床，灭了灯，几乎是立刻就呼呼睡去了。

在团队驻守的地方，他曾一帆风顺，运气很是不错，甚至在当地的上社会中有过几次艳遇。他曾把一税务官的女儿到手，姑娘为了能够跟他，曾决心扔掉一切。他还勾引过一个讼师的妻，这女人被他遗弃后，在失望之际，曾打算投河自尽。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如同心里有事或怀抱某烈希望的人所常见的。他下床，走去打开窗，地了一新鲜空气。

父母对他的期望早已破灭，曾想把他留在边。但他不顾父母的恳求，服役期一满，便到了黎。同父母当年望成龙心切一样，他也盼望着自己能果然混个样儿来。他隐约到，只要抓住有利时机，是定会成功的。只是这机会是什么样，他还只有一些朦胧的觉。他相信，到时候，他是定会努力促成，抓住不放的。

他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笔，在墨盒里蘸了墨，随后又双手托着脑门，冥思苦想起来。但依然是白费劲儿，脑袋里空空的，一个完整的句也未想。

在非洲这几年，他虽然天天过的是军营的刻板生活，但间或也些杀人越货、非法买卖和尔虞我诈的勾当；平时所受教育虽然是行于军中的荣誉观和国神，但耳闻目睹却是一些人的渴慕虚荣和好大喜功，是下级官兵间传的一些侠义故事。经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他那来自娘胎的诺曼底人天早已失去其原来的单纯了。他的脑海里如今装着的，是三教九，无奇不有。

向前望去，宽阔的铁路通那边的罗街，沐浴在灿烂的晨光下，街上的房好似刷了一层白的彩釉，分外耀。而在右边，远的阿让特山丘、萨努瓦地和奥蒙磨房，则笼罩在一层轻柔的淡蓝晨雾中，仿佛天际有一块透明的纱巾在随风飘。

说着，他穿好了衣服。

①卢昂，法国纳河下游，距英吉利海峡不远的一座大城市。

不想一声尖利的汽笛声，把他从这场梦中惊醒了过来。只见一辆机车像一只突然从窝里窜的大兔，孤零零地钻隧，全速向机库飞驰而去。

父母居住的小屋，离铁路仅有十几公里之遥。他仿佛又看到了这间小屋，它立于康特勒村村，俯瞰着近在咫尺的卢昂城①和四周一望无际的纳河冲积平原。

杜洛瓦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默默地遥看远的田野，中喃喃地说：“天气这样好，那边的景一定非常迷人。”接着，他想到那篇文章尚无着落，必须上动手。于是拿十个苏给了门房的儿，打发他去他办公的地方给他请个病假。

不过他并未气馁，心中嘀咕：“哎，我对于这一行还不摸门，这也同其他行业一样，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要写好这篇文章，看来得有个人在开始的时候给我指一下。我这就去找弗雷斯埃，他不消十分钟，便会帮我把文章的架搭起来。”

他又回到窗前，俯对着窗外。恰在这时，忽然汽笛长鸣，一列火车带着隆隆的声响钻窗下的隧，穿过原野，向天际的海边驶去。这使他想起了远在那边的父母。

到了街上，他又觉得，弗雷斯埃昨晚一定睡得很晚，现在去他家未免太早。他因而沿着附近那条环城大街，在树

不知不觉中，他又想非非起来了，这是他每天晚上孤灯独坐时所常有的。他梦想着自己一天在大街上同一位银行家或达官贵人的千金小萍相逢，对方立刻为他的翩翩风度所倾倒，对他一见钟情。不久，二人遂喜结良缘，他也就一蹴而就，从此平步青云，今非昔比了。

父母在自己居住的农舍开了一家小酒店，取名“风光酒店”每逢星期天，卢昂城关的一些有钱人常会举家来此就餐。父母一心希望儿能人地，所以让他上了中学。可是学业期满，他的毕业会考却未通过，于是抱着将来或许能当个中校或将军的心理去服兵役。然而五年的服役期刚刚过半，他已对这单调乏味的军人生活腻烦透了，一心想到黎来碰碰运气。

团队里的同伴在谈到他的时候，都说他“为人明，诡谲，遇事练而沉稳，总有办法对付”是的，他就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明、诡谲、遇事练”的人。

但其中最主要的，却是不惜一切向上爬的烈望。

他的目光这时在无意中落到一张洗衣服的帐单上，这是门房当晚送上来的。屋漏偏逢倾盆雨，他蓦然到一片绝望。转之间，满腔的喜悦连同他的自信和对未来的好憧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成不了什么大事，不会有什么作为。他到自己是如此的空虚，无能，天生是个废，不可能有飞黄腾达的日。

路了。不过这些东西，他若表达，恐怕倒还可以，但要写成文章，就难而又难了。他为自己力不从心而焦躁不已，接着重又站了起来，两手汗津津的，太个不停。

人是醒了，但那个终日梦牵魂萦的甜而又不太真切的期望，却依然停留在心里。他举起手，向窗外的茫茫黑夜投了个飞吻。这飞吻既是对他期待已久的梦中人所寄予的缠绵情思，也是对他朝思暮想的荣华富贵所给予的祝祷。接着，他关上窗，开始宽衣上床，中喃喃地说：“算了，今天晚上思想不太集中，明天早上肯定不会这样。再说，我今晚可能多喝了两杯，在这情况下哪里能写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