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牙医放下针管,语调平平,似乎没有任何怜悯色彩“如果你不舒服,那么就先不做。”
黛二脸孔发凉,嘴角和右侧鼻翼无法抑制地抽搐起来,以致她无法睁开眼睛,脑袋里一片空荡,许多铅色的云托着她的身体向上旋转旋转。
…那是一片又一片浓得发沉的云,天空仿佛被一群黑灰色的病鸟的翅膀所覆盖,空中水气弥漫,骏马一般遨游在天宇的硕鸟们慢慢晕倒,雷雨声把它们的羽翼一片片击落,那黑灰色掉下来徐徐贴在房间的窗子上。模模糊糊中黛二触目惊心地看到一根长在男人身上的巨大的针头朝向她的脸孔…
牙科诊室一片嘈杂。她听到窗外仿佛响起了雨声,溅起一股霉味的暗绿色腾向天空。她感到仰坐的椅子被人缓慢地平放下来,她的头颅被一股力量引着向后倾仰下去。
“没什么,没什么,紧张的缘故。”她听到是年轻的孔森医生在说。
喧哗了一阵儿,她感到周围模模糊糊的白色人影散开了,诊室里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黛二小姐感到年轻的牙医正在用手指触按她脸颊上的一些穴位,有力而酸胀的指压渐渐使她紧张抽搐的脸部肌肉放松下来。窗外下起了雨,细润的雨丝从玻璃窗轻柔地滑下,仿佛抚在她的脸颊上。年轻的牙医正用白色的毛巾擦去她脸上沁出的虚汗。她模糊地看到一团白色,像一只帆船从遥远的天边驶进她的视线,那帆船正悬挂在窗口向着室内混浊的光线四处张望和探询。她紧迫地呼吸起来,感到自己的肺腑正一点一点被室内混浊的气息涂染得昏黄。她望着那白色的帆船,千思百绪,浮想联翩,她的目光和手臂一起用力,想伸出窗外抓住那一掠而过稍纵即逝的白色。
黛二小姐睁开眼,深深呼了一口气,渐渐恢复常态。
“感觉好些了吗?”牙医问。
黛二吃力地坐起来“我…没有什么。”
年轻的牙医笑了笑“你晕针吗?”他说。
“不,不完全是。那针头…让我想起另外的事情。”
“今天你的状态不好。过几天在你感觉身体状态好的时候再来,你看好不好?”
黛二小姐双腿软软地走下诊椅,她感到愧疚交加。她知道她再也不会来这里。她望望这个触摸过她的脸颊的年轻牙医,他的清澈的眼睛已经印在她心里了。一种彻底失败的情绪统占了她的全身,她甚至没有和这位使她产生某种想像并且由于这种想像使她想延长与他的接触的年轻牙医告别,就怅然若失地离开了。
4冬天的恋情
冬天是这样一个安详的老人,它心平气和地从热烈的夏天走过去,从偏执的浪漫的危险的热带气息走过去,一切渐渐宁息下来。我热爱夏天,然而,我的恋情却偏偏以冬天为背景展开,这当然也可看做我赋予这恋情的一种性质。
在与他偶然地再次相遇以前,我的冬天漫长且荒凉。冰冷的北风总是呼啸着从窗外飞过,像个没有身影的隐身人气喘吁吁地狂奔。光秃秃的天空枯旷地迎向我的窗子。我在暖暖的房间里手捧一本什么书面窗而坐,阳光比我设想出来的所有的情人都更使我感到信赖,它懒洋洋爬满我的周身,只有它在我感到冰冷的岁月里尾随于我,覆盖于我,溶解我心灵里所有郁滞的东西——哀愁的、绝望的情结。使之超然平和起来,一切泰然而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