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豆》之类的，说是有人计算过，刚结婚的第一年，每过一次生活，就往竹筒里放一颗豆，然后在一年之后的未来的岁月中，每过一次生活，就往外拿一颗豆，结果，一辈也没拿完。我看完这条消息，猜不透他到底要向我证明什么。只说了声，这不见得确。

我在焦急中汗淋淋地醒转过来。躺在床上，我使劲回忆那老妇人的容貌，她的步态，以及那条叫细的胡同。我想起来了，那条细胡同里有我童年时候的家。可是，当老妇人的脸孔和影一清晰来之后，我却被吓了一，那老妇人怎么会像我呢！

我却一也笑不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雨幕中，夜间老妇人的影像便断断连连地在我的脑里闪来闪去，闪来闪去…

在回家的班车上，小石一路坐在我边。如果他不说话，只留下大大的睛陡削的脸孔，尤其是那一双大大的扇风耳，有像我丈夫贾午年轻时候。我当然从未跟小石提起过。同事之间，太多的事情最好是不说的，说来的基本上是废话。这样比较好。你其实不知真正的我，我也不知真正的你，单位中我比较喜这样单纯而且安全的人际关系。

贾午止了笑，表情怪怪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低地叨叨一声：我们好好的嘛，莫名其妙。

小石懒洋洋地靠在汽车椅背上，打着哈欠，似睡非睡地闭着睛。我向窗外望去，注意到窗外的天不知不觉沉了下来，然后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薄薄的雾情脉脉地成一片。一时间光如镜的黑路面闷闷发亮，向远延伸着，一辆辆来往穿梭的汽车都急地吞噬着路，急速地向着远方的某个目的地飞奔动。铅的天空一下压得很低，沉甸甸的使人不免心事重重。

另一次，我们晚间一起看电视，电视剧乏味又冗长，贾午手中的遥控不停地换台，屏幕闪来闪去令人睛十分不舒服。我正起离开，忽然听到电视里一个老人慈祥地说“你要问我和老伴六十年稳定婚姻的经验，我告诉你，就一个字——忍。”这时，坐在老人旁边的老太太也捺不住了，和颜悦地说“年轻人啊，我告诉你，我是四个字——忍无可忍。”

可是近来，不知为什么，我却难以控制地梦了。我总是梦见一位步履蹒跚形容憔悴的老妇人在街上问路，街上车龙熙熙攘攘，她在找一条叫细的胡同，她在找她的家。可所有的路人都疑惑地看看她，说没听说过细胡同。她就耐心地给人家描述那是怎样一个曲曲弯弯的像是一个死胡同似的活胡同，胡同里那个枣树绿的院，和院尽那排北房她的家。然后，她继续往前走，继续询问下一个人。可是，细胡同仿佛从城市里消失了，所有的人都不知。老妇人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细胡同的位置所显示的是宽阔笔直的骡市大街。老人顽地在崭新林立的迷一般的建筑之间焦急地穿梭、询问…

忽然之间，在这细雨濛濛中，在这班车之上，我决定了一件事——为什么我不亲自去找一找那条细胡同寻访一下旧里呢！

有时我甚至觉得，在我们如磐石貌似稳固的表层关系之下，正隐藏着一连我们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奇怪的东西，蓄势待发。

这对于一向循规蹈矩，遵循上班、下班、菜市场三角形路线的刻板生活的我来说，实在是一桩异想天开的大事件。

虽然我不是一个善于把愿望当成现实的人，但我明显地到他对我长久以来固的曲解。

我一侧，发现小石正盯着我看，狡黠的样。看到我在看他，他便把目光故意越过我的脸孔，去看窗外。

贾午把脊背转向我，打了晚上的第一个哈欠。然后就一声不吭了。他用心怀戒备的沉默阻挡了我的嘴。

我说，贾午，你不会是跟我忍着过日吧。

贾午的单位里有他的一间宿舍，本来是供人午休的，他却越来越经常地晚上不回家了。下班时候，打个电话过来，说一声不回来了，就不回来了。那宿舍有什么好呆的呢，除了一张破木板单人床，连个电视都没有。

贾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给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什么理论依据。

贾午这个人近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由于兴奋，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起来，心脏也不规则地突突了几下。

我心里犯嘀咕，莫非他…

也许我真的缺乏幽默，小石就曾经玩笑地说过我确得像一只计算。

也许是长时间一板一地生活，我连梦也很少。梦难免圈，想当然地天行空，这对我来说是相当危险的，我必须当场纠正，就地歼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