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能理解我们,我们必须对你负责任。”邮局局长接着说。他看了看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口袋“两年来你为我们工作,我们非常感激!这是给你的一点心意。”
老人头也没抬,生命的意义都没有了,心意还算什么呢。
局长重重叹了一声,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这是最后一封死信。”
老人抬了头,看了看那牛皮纸信封上写的字:
北京鼠街每天太阳初升时分开窗眺望的女人收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淹没在盛满眼眶的绝望里。
这时候,我并没有无端消失。这两年中,在老人从送达死信的重任中重新找回生命的意义的时候,有一天,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那是一个普通得令人无法回忆出任何天气特征的下午,我等待了很久很久的一个人忽然站在我面前,这久别而去的人(就是那位被我想像加工而成的令我迷恋的男人)终于从一个遥远的国度回到我身边,我激动又委屈地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轻轻抚摸着我瘦削的肩,脸颊埋在我的长发和肩胛骨里蹭来蹭去,像是从未离开过我、也从未遗忘过我一样。我便把脊背像猫一样弓起来,低低呻吟一声。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完全属于我一个人,正像我的精神不能完全属于他一样。无论世人承认抑或不承认,我们无法做到一生只爱一个男人或女人,而那些爱的确是真诚的,只要能够称作爱。这是事实。性关系并不是爱的全部关系。即使这样,我仍然为他奉献了巨大代价。就在这天,他的到来,使那潜藏在我身体里的旷日已久的障碍,终于彻底形成了。我失去了同得到的一样珍贵的东西。这世界总是很公平。后边你将会知道这一切。
还是先把我放下,继续讲老人的故事。
老人那天蹒跚地走出邮局不大的大门,手里攥着那封死信。他心里郁郁地盘算起来,最后一封死信!果真到了最后的时刻吗?他想起曾经在一份报纸上看到的一幅漫画,画面上一个活得非常带劲的男人说:“我有太多需要活下去的理由,要付房子的贷款,车子的贷款,录像机的贷款…”当时,老人立刻就把这个问题摆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回答:我有太多需要活下去的理由,我每天或每两天就会得到一封死信,然后要设法把它送到希奇古怪的死信的主人手里;有一天也许我自己也会得到一封什么人寄来的死信。老人觉得无论去送达陌生人的死信,还是等待一封寄给自己的未知的死信,都是活下去的伟大理由。而现在,这个理由终于到达了存在的边缘,送完这封死信,理由就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