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原模原样地在看书，面孔板得像块冰冷的石，好像她住了旅馆，刚才的不过是一个陌生的房客。我在脸盆里撩洗手，故意得稀里哗啦响，故意将溅在墙上地上。她还是一声不吭。搁在过去她一定会起来冲我吼，你不会轻，墙上脏了谁刷？地又不是你拖是我拖。对她的沉默我越想越气，撕下巾，胡揩手就要门。没搭好的巾掉到地上。我一迈步就乎乎地踩了一脚，弯腰抬脚，捡起巾扔到脸盆里，忽地拉开了门——

我把门关上，一窝椅，气狠狠地跷起二郎，两手在两只袋里摸一气，摸到了香烟，又摸着寻找火柴。妻腾腾地走过来，凑到我脸前指着我的鼻问我，你

哪去？

是你板着脸还是我板着脸？是你想和我吵架还是我要跟你吵架？乏味透了，我没工夫和你吵架。我脑里需要装的东西太多，装不下你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

后面寻找妻的卫生纸，没有找到，便拿起桌上一张包过大饼的报纸，撕下一半边边走。这是特意告诉妻我要去上厕所。

这话就搁在她的嗓上，吐得又轻又快——

我直腰板，说得雄赳赳气昂昂——

怕人家听见呀？你就别亏心事。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看不上我了？我再怎么不济，也用不着你来挖苦我——

你吼什么？广播电台吼去，把门关上——

我俗不可耐？你雅？你嘛，大人了，脑里装的尽是五大洲四大洋、历史前、社会发展、人类命运、革命前途。去呀，找一个雅的给你饭呐——

人家辛辛苦苦把饭好，就等你回来，你回来连个好脸都没有。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和我吵架就别回来，要是想好好过就别板这脸——

上街吃饭。

厕所是公用的，在走廊朝的夹角。池的一连接着窗，站在那里，歪过去，可以从不知何年打碎了玻璃的窗中望到楼下的泥地和更远一的大街。每次小便，我都要站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眺望大街上的风景，女人是组成这风景的全调。我一厕所便将报纸扔了，未及站定，光便投向窗外。我无法断定她是已经走远了抑或还没有走楼门，光飞速划着长长的纵线来回扫描。有人走厕所。我赶收回光，察觉还没掏那东西，便慌忙掏来，一俟那人走后的便池包厢就又急不可耐地开始扫瞄。我终于在青黑一片的泥地上看见了她。她走得很慢，似乎并没有什么急事需要上去办理。那走姿很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带着雅的弹和遗世独立的傲慢，不不瘦的腰轻盈得地摆动，一左一右微微扭晃，似在有意卖氤氲在那儿的甘饴温馨，态不纤弱苗条但也不臃胖，是那适度的肌丰满。光下闪闪亮亮的发剪得很短，一截略有半拃的白的脖颈，随时等待着男人的胳膊去缠绕，等待着男人将一串金项链(我有一串就好了)像锁链那样抒情地在上面。从上往下看去，雪的健如同我那艳丽而不轻浮的情思，在前的过程中弯了又直了。筒绷得忒，大鼓得圆，让我有了一上就要爆炸胀烂的惊奇的预。我替她张了片刻。后的便池包厢里传一阵响声，提醒我厕所并不是猎艳的场合。我赶将意念收回，憋气，可吭哧吭哧了半晌，怎么也不来。我生怕她即刻消逝，又专心致志地往下瞅。一双端直的脚穿着粉鞋，带红镶边的白袜在脚腕翻下来，踏云踩一般娴娴地迈动着。包厢里响不绝如缕，又是一次提醒。我再次还是不来，急得我将雄抖了几下而光却没有收回。她的鞋是平底鞋。这使我有些失望，憾憾地想她并不会打扮自己至少不完全会。不会打扮就是不懂穿可以作为招惹异目光的标记，不懂男人欣赏的习惯和心理的需求。我不喜女人穿平底鞋，不于什么原因。我想如果我有钱，我就要把生产厂和商店里的女式平底鞋全买下统统销毁；如果我没钱，我就要个稀世大盗或者纵火犯，如果我既没钱又没胆，我就只好这样一辈为女人的那些不的鞋而憾恨不已了。她正在靠近大街，就要淹没在彩的人中。我依然死死盯准她，幻想她能够突然回让我饱览她的容颜，然后铭记心底，贮存起来以便今后和别的女人比较，以便再次见面时发现她的变化。后包厢的门响了，并有了一阵的破碎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警告我他正在发现我内心的秘密。我赶扭正面孔，扶正雄，平视前方，认真。很可能他在边系带边看我的后脑勺，猜测我的小便为什么比他的大便还要漫长悠久，还要不讲时间效率，而时代风行的号是时间就是金钱、就是未来。我难堪地缩着脖，立也不是走也不是。半晌他才去。与此同时我的悄然而，细细的并不汹涌，也没有激响，很快变得若断似连又滴滴答答的，最后一滴轻飘飘地落下去，汇朝低洼浮动的虚伪的淡黄泡沫。我扭过去，边装好雄边望窗外，但这时已经觅不到她的踪影了。晦气，这个脱放的人执意要和我作对。我绝妙地骂了句那个人的娘，惆惆怅怅、磨磨蹭蹭地离开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