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医生说你,你让我说什么呀你!你,你想过没想过大人的难处?
唐菲说您呢,您想过没想过我的难处?
唐医生说你有什么难处?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念书,把你从北京接来住在我的家里我对得起我死去的亲姐姐!可是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还有没有尊严你还有没有自尊。
没有。唐菲说。
你没有我还有呢,唐医生说:为了你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人你没看见吗?谁愿意跟一个带着外甥女的男人结婚呀你懂不懂。
唐菲说我懂,所以我不打算再连累您。
唐医生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菲说只要您帮我做了这个手术,我立刻就离开家,我已经快高中毕业了我能养活自己。
唐医生说什么?你说什么?让我给你做手术?我?
唐菲说啊,您不是医生吗?
唐医生说你胡说些什么呀,这是妇产科的事不是内科,这怎么可能呢?
唐菲说怎么不可能。
唐医生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不会做。
唐菲说,那我就自己去妇产科吧,我还不去别处,就去你们医院的妇产科…
唐医生立刻打断唐菲说闭嘴吧你,你以为我会让你去?
让你去当众出丑,出你自己的丑,出我的丑,出咱们家的丑?!现在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唐菲说什么问题?
唐医生说:他是谁?
唐菲不说话。
唐医生又说,他是谁你必须告诉我。
唐菲说,我要是不告诉您呢?
唐医生说我会到你们学校去调查。
唐菲说好,我告诉您。不过您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父亲是谁?
唐医生说为什么你在这种时候问这个?
唐菲说,你们,您和我妈一直瞒着我这件事,可是我有权力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更有权力知道,到底谁应该对我负责任?不是我父亲又是谁呢?告诉我我父亲是谁他在哪儿?
唐医生说,不是告诉过你他死了吗。
唐菲说我不信。他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却强迫我把自己的私事都说出来。
唐菲提到父亲,使唐医生不再追问“他是谁”了,仿佛这是一个交换;他宁肯不知道那个欺侮了外甥女的男人是谁,也不会给外甥女讲她的父亲。可是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问题就是唐菲的手术。这是唐医生既棘手又恼火,既愤懑又无奈的一个事实,他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他站起来,在他们这两间不大的平房里走来走去,他并且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立在墙角的那只并不丰满的小书架。书架上除了摆着一尊塑料荧光毛主席半身像(逢黑夜毛主席周身就放出绿光),只有一些普通内科的临床参考书,没有妇产科方面的书籍。
唐菲说舅舅您到底给我做不做手术?
唐医生说不,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做,会出危险的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唐菲说我不怕。
唐医生冷笑一声说:哼,你是不怕,你要是害怕你还能做出这种事!
唐菲也冷笑了,大约是学着某个电影演员的样子,她说您也不怕,您要是害怕您就不会伪造病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