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话里的错误,竹西一针见血说到了他心里。就连现在躺着出长气他也得考虑个躺的姿势,一个在竹西看来文雅的、恰如其分的姿势。就这么躺着就有点累。原来竹西的提醒是对的,原来他常累,回家就累。一回到他的印刷厂他的哥儿们当中,他才是一身轻松。那么他从来没有弄懂过他的女人,他将她拥在怀里原来从来都是一身僵硬。他还是找到了一句这个时刻人们的习惯用语:“咱俩过去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呢?”
“从前的一切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
“就没有爱情么?”
“有,也有别的。”
大旗不再问了,他怕竹西说出那个“别的”他愿意他们之间只有过爱情,没有过别的。
“欢子怎么办?”他问。
“这么说你同意?”
“我同意。”
“我想把孩子送走。”
“送到哪儿去?”
“等他大一点送给我母亲。”
“你母亲?把欢子送到外国?”
“你也可以去。你愿意带欢子一块儿出去么?你先突击一段时间英语。”
“你是说让我带着欢子去投奔丈母娘?”
“这有什么不好。不愿叫丈母娘也行,叫女士、太太…国外随便。父亲最喜爱儿子直呼其名,亲近。”
“我不。”
“你不,就再想想。欢子的事由你想,好吗?”
或许是大旗的“我不”说得太天真可爱了,使竹西一时忘记了她给大旗摆下的这个既严肃又吓人的题目。她攥住了他的手,大旗又觉出了那手的蛮劲儿,就像很早以前她捏着他的手说“傻劲儿”那时候一样的蛮。
他抽了出来,她又攥住了他。
大旗没再抽出手。
他僵着自己把自己投进她的怀里。
大旗没拾闲地好了一夜。
大旗没拾闲地流了一夜泪。
竹西由着大旗去好。
竹西由着大旗流泪。
天快亮时竹西睡了过去。大旗一直没睡,他一直看着她睡,想:莫非我也得学点儿脏话说说?当她睁开眼时他问了她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她不再嫌他不说脏字。
她说:“你知道新粮食新粪什么味儿?”
他说:“你做的什么梦?你可不是个乡下人。”
竹西又睡,装睡。
54
竹西和大旗平静地分了手,大旗又搬回厂里那间两家合住的单元。
竹西没搬,她依然如故。人们对她的说法更新。
她独守着西屋,有时候叫过宝妹帮她复习功课;有时候很晚了还一个人出去。她常常出去得突然回来得也很快,不像是与人约会也不像办事,仿佛出去本身就是目的。有时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信封,倒出烟头看看又装回去。
烟头已经陈得没味儿可闻。
罗大妈截长补短地指桑骂槐摔盆摔碗闹一会儿,还自编一支歌谣教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