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第一次跟产院见面就不愉快，又遇到难产，预产期过了六天还不见“消息”她惶惶不安地在病房走来走去。

从前她把这地方想得很神圣：到chu1一片洁白到chu1都是林巧稚。原来这里除了大肚子还是大肚子。河里没鱼市上见，就像全世界的女人只干着一件事就是生孩子。医生护士对这些大肚子早已司空见惯，她们就像看见了一块大石tou，一个棉花包，一条鱼——大腹便便的鱼。

鱼在水中游。

苏眉用过几次cui产素，几次进产房上产床，几次被剥光衣服，几次在幸福中挣扎几次在痛苦中挣扎，但进去是一个自己，出来还是自己一个。

她牢记庄晨对她的提醒：那时刻会有一zhong要大便的感觉（医学上称为排便感）。她在产床上努力捕捉这zhong感觉，这感觉不来。可先前她还满脑子那感觉出现时的尴尬。原来盼尴尬也能把人盼得“魔怔”在“魔怔”中你才能忘掉尴尬你才能得意忘形。

罗大妈又来jiao房费了。竹西在饭桌前吃着饭迎接她。她一手拉着欢子，一手nie着两张崭新的没打过折的票面为十元的人民币，站在竹西面前。

“我寻思着吃饭的工夫你在家。”罗大妈说。她放开欢子的手，希望欢子提前奔到竹西跟前为她zuo个联络感情的向导。可惜欢子不愿意先行一步，他跟惯了nainai，和竹西总是显生。竹西拉过欢子，把一个豆包递给他。欢子又退回来靠住nainai吃起来。

竹西瞟见了罗大妈手里的房费。

“这是俩月的。”罗大妈说“前阵子这屋过事儿，我没送来。”

罗大妈把钱放在桌上，竹西继续吃饭。

“新房子有信儿没有？听说在旧帘子胡同附近。”竹西问罗大妈。

“哪有什么准信儿，有也是十一层。我这岁数也不打算登梯爬高了，坐电梯又touyun。”罗大妈观察竹西的反应。

“总得有个习惯过程。”竹西说，她是指坐电梯。

“还有欢子哪。”罗大妈从竹西的话里听出了倾向xing，举出欢子的登楼梯问题。

“小孩儿哪有怕坐电梯的。”

竹西开始收桌子，收完桌子便进里屋干什么去了。桌上只剩下两张新钱，罗大妈守着它们，想起司猗纹每次都给她开收条。那么竹西呢？

欢子发现宝妹正坐在书桌前玩一个火lun船式转笔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但宝妹不看他。当欢子向那“火lun船”伸出一只手时，宝妹扒拉开欢子的手，并白了他一眼。欢子退回来。

“就不用开收条了。”罗大妈冲里屋说“先前宝妹nainai都开收条。”

里屋没回话。

她又一次进产房，又一次被剥光衣服努力去捕捉排便感。原来她的两旁还有被剥光衣服的人，她们是不是也在寻找这zhong排便感。大家都盼大家就都无所谓，都为着一个愿望而盼那感觉的到来，盼那感觉之后的自己的打开——打开才是真正得意忘形的时刻。

有一位开始得意忘形了她“得意”得鬼哭狼嚎，一只dai着金戒指的手在空中抓挠。原来当一切都赤luo着真实着的时候金戒指倒成了最多余最碍眼的虚伪所在，它在半空孤独地闪烁与生与死与人类毫无关联。

她羡慕的是这只dai着它的手她为什么还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