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吗?”
“您可以存在当铺里嘛…”
“当铺拿着这么些钞票咋办?”
“唔,当铺自有办法。”
“可是我们眼前就回不了我们的庄园了,”第四位心神不安地说“我怎么回去呢?既不是老爷,又不是奴隶,既不是城里的伊凡,又不是乡下的绥里方,上不上、下不下。上面现在还在磨磨蹭蹭,拖拖拉拉①,下面那些‘自由’人②早把我们剥得精光啦!事情还没定局,他们可是已经高兴得发狂了!”
①指草拟改革方案事。
②指农奴。
“必要时,可以去叫区警察局长!”
“您等着吧!他才会来帮您的忙!他不唆使他们咬你几口,就算你福气…!”
如此等等。
当天晚上,在会议厅里开了一个盛大的舞会。从各地赶来的太太和日秀们,使舞会花团锦簇,大放光彩。驻防本省的骑兵师的军官们也来参加盛会,这样就不缺男舞伴了。女士们打扮得花枝招展,鲜艳夺目,即使出现在京城的舞会上也毫不逊色。疼爱孩子的好妈妈们,为了“推销”女儿,不惜孤注一掷,花光老本。环廊上,某骑兵团的舞会乐队奏着舞曲;大厅里,扰扰嚷嚷,欢声四起,好象这天早上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不用说,斯特隆尼柯夫夫妇也参加了舞会。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这位一直保持着妖冶姿色的美妇人,压倒了所有的闺秀,撩惹得男子们心荡神驰。
可是,费朵尔-瓦西里伊奇照例节制不住他那丢人的恶习。他并没有喝醉,却靠在一根圆柱上,大声疾呼地嚷叫:
“他们剥了我的内衣!剥了我的皮!”
唔,这种话说一遍、说两遍,也该住口了,可是他偏不!他翻来覆去地嚷着,无休无止地叫得大家都听见了:“剥了我的皮!”
不幸,他的身旁就站着一个“包探”①(从前有这种职务),老盯住他不放。
①原文是“带耳朵听的人’。
“请问,您这是说谁呀?”包探问他。
斯特隆尼柯夫瞪着两眼,可是并不畏惧。他跑到省贵族长面前告了一状。省贵族长向省长奔去。
“您行行好吧,大人!”我们这位全省的大福人唠叨说“我们牺牲财产…响应号召…到头来,我们的这个大厅,我们的舞会…①”
①省贵族长的意思是想说:不该派包探钻到这里来监视贵族。
“放心吧!我负责处理!费朵尔-瓦西里伊奇!请您多多包涵!这是误会!”
“好一个误会!我是说一个债主剥了我的皮,可是‘他’①想叫我出丑!”斯特隆尼柯夫撒了个谎。
①指包探。
省长伸出一个指头,招呼包探过来,和他耳语一阵。包探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突然离开了大厅。
“这还象个话,老弟,以后要放聪明一点!”斯特隆尼柯夫冲着包探的背影训斥他说。
说句公道话,费朵尔-瓦西里伊奇在上级机关里也获得了胜利。他是否因为这次出言不逊上了黑名单,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怎样,一周以后,那包探确实已被调往别省,我们这里,上级又另外派了一个他的同行来。
然而,地主们的种种不祥的预感并没有成为事实。农民和家奴们仿佛约好了似的,毫无越轨行动。母亲回到家里,看到“贱人们”益发勤奋地为她服务,她甚至觉得非常惊奇。不用说,她终于给这种现象找到了她认为极有根据的解释。
“我家里留下的净是老弱残兵,”她说“你就是马上给他们自由,他们也没有地方好去!他们要靠我过日子,我得养活他们!”
但是,决不能说没有发生过嫌隙。无论奴隶们怎样安分守己,终究出了几件料想不到的事儿,证明他们的沉默只是待机而变的沉静。地主们微微地掀起未来的帷幕,看到了一些苗头。为了保全自己,避兔即将来临的冲突,他们很乐意借助那条允许他们将倔强的人发配西伯利亚的法律的庇护。但是这个办法不久便失去了意义。政府虽然没有废除这条法律,却采取行政措施,使每一类似事件预先都作过调查研究。
一八五八年夏,每个县举行了农民委员会①的选举。斯特隆尼柯夫被一致选为委员会的委员,彼尔洪诺夫以“好挑眼者”②的资格被派为委员会的第二位委员。应当替费朵尔-瓦西里伊奇说句公道话,他曾经坚决要辞掉这个差事。
①即一八五八年成立的各省贵族委员会,它是由各县地主选出的贵族代表和省长指派的两名“阅历丰富的地主”组成的。沙皇政府成立这种草拟解放农奴方案的组织,目的是将“解放”农奴的事业交到地主阶级手里,而将农民完全排除在解放自己的立法工作之外。谢德林在这里不用“贵族委员会”这个官方名称,而代之以“农民委员会”含有嘲讽的意味。
②指“自由派’。“自由派”与“农奴制拥护者”是同一贵族阶级的不同阶层利益的代表者,在废除农奴制问题上;这两派的根本态度实质上是一致的,只是在对农民让步上的程度和形式有所不同。
“请你们另选高明吧,诸位先生,”他大声呼吁道“我太累了,精力不济了!三年一任,当了八任贵族长,这可不是说说玩儿的!我办不了现今这些纠缠不清的案子。我一向光明正大,现在忽然要我去勾心斗角,干不来!”
“勉为其难!勉为其难吧!”人们众口一辞地嚷道“您是我们的靠山,不靠您,我们靠谁去!您要是遇到困难,格利葛里-亚历山德罗维奇会帮您忙的。”
“我很高兴竭尽绵薄!”波尔洪诺夫应声说,因为保护人将要经常招待他吃喝的前景在吸引着他。
不消说,这次选举会又是以斯特隆尼柯夫感动得热泪盈眶而告终。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掌握了流泪的本领,而且往往饮泣有声。有时他干脆坐在窗前,独自哭泣,有时他把侍仆普罗柯菲叫来,和他谈心:
“你高兴吗,普罗柯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