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贵族chang斯特隆尼柯夫
我们这个县在省里的名声不好,在贵族会议的选举中扮演着很不ti面的角色。我们县里的地主没有一个当选过省贵族chang,而且对于县贵族chang这个职位也很少有人感到兴趣。对社会公益持冷漠态度,则是普遍的现象;去参加选举的人寥寥无几,因为这需要自己掏腰包,而我们那一带的地主又没有闲钱。因此出席贵族会议选举大典的人,大都是所谓“贤达之士”①(通常由贵族chang供给他们旅费),以及本人也想当选一官半职的地主。
①“贤达之士”通常系指那些出卖自己的选票的贵族。出卖选票是贵族chang选举中极为普遍的现象。
由于这些条件,费朵尔-瓦西里伊奇-斯特隆尼柯夫三年一任,一连当选了许多任本县的贵族chang,从来没有遇到过竞选对手。每隔三年,他带着他的远征队兴高采烈地出发到省城去,设法保持住自己的法定选票(大约不少于七票;如果得不到这个票数,本县就会被宣布为非独立县而合并到邻县去),并在远征队的成员们中间分派好各人的职位,然后回到家乡,各霸一方。这已经成为习惯,谁也不会想一想,除了斯特隆尼柯夫,还有什么人能当贵族chang;除了格拉札托夫,还有什么人能当法官;除了梅塔尔尼柯夫,还有什么人能当县警察局chang。
斯特隆尼柯夫念过高等学校,但是他笨得出奇,懒得不可救药,以致学校当局一再想将他送回给他的父母。念到高年级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他母亲死得更早一些)。这个年轻人没有多加考虑,不等毕业便离开学校,进了驻扎在我们县城里的龙骑兵团,从士官当到骑兵少尉,然后解甲归田。二十二岁上,他娶了我们县里一位女地主,接着就被选上了贵族chang。
他有相当多的财产,但他本人的庄地在外省,却享用着他妻子在我们县里的产业。他住在她的庄园里,这个庄园坐落在一个大村镇的村tou,镇里还有几家小地主。他那幢建筑在山丘上的两层楼房俯瞰着整个镇子,使镇民们不胜仰慕之至。宅子非常宽敞,但格局是老式的,而且被过多的杂用建筑物搞得很不雅观,这些杂用房屋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整个宅子里只住他夫妻二人,无儿无女。不过宅子里有一间两排落地明窗的大厅,这是斯特隆尼柯夫十分引为骄傲的。每年冬天,他在这间大厅里大宴宾客,家nu乐队和家nu歌手在席前演唱助兴。庄园里照例应该有花园,这里却没有,甚至连象样的ting园也没有。
他自不量力,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他拥有好些手艺高明的厨师,他从莫斯科买来了纯putao酒和各zhong食物,随时都能招待贵族老爷们。他的大猎队甚至成了全省的骄傲,虽然猎犬的狂吠声和嗥叫声无休无止地响彻在养狗场的上空,吵得四邻不得安宁。总之,甚至是在一帆风顺的时候,他也有本事不离开这穷乡僻壤一步就花完他自己的收入,而且负债累累(他是个借债的大行家)。
那时候,对贵族chang并没有什么要求。很久以后才有了zhongzhong“院则”①,可是人们只遵守消化良好而容量可观的chang胃的要求。只要在chang胃没有mao病的时候,有吃有喝,大家对这样的贵族chang就满怀敬意了。地主们说:“在我们这儿,只有在贵族chang家里才能吃得这样好,喝得这样足,”因此,他们毫无心肝地滥用着他们爱dai的人儿殷勤好客的优点,而后者也就不惜浪费掉成百成百的农nu的血汗,拼命去取悦贵族老爷们。
①即“原则”系外来语,没有文化教养的地主们把它说成了“院则’。
斯特隆尼柯夫的外表,我不敢恭维。个儿比一般人矮,两条短tui,一个大肚pi,空肚时往下垂,吃饱后ting得老高,jin绷绷的,象只大鼓。从前shen、后shen、两侧看,都是其胖无比。脑袋小而圆,没有一块不平的地方,仿佛是用车床车成的,由于tou发剪得短,这形状便显得特别突出。“心灵的镜子”(脸)是跟哈ba狗用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面bu的表情变化多端:空着肚子时,作饿狗咬人状;吃饱后,作亲热态。只要看他一眼,立刻便可以说:这是个生来注定要不住嘴地吃喝的人!的确,他常常在吃,而且吃得很多,吃饱了的时候,他的整个shen心便发出一zhong猫儿般恬静的呼噜声。这时,不guan你求他什么,他也决不拒绝。
他的丑陋和他太太的标致,恰好是两个极端。她是个象童话里描写的那zhong如花似玉的俄罗斯美人,高高的shen材,匀称的ti态,丰满的xiong脯,美丽的鸭dan脸儿,突出的灰色大眼睛,茶褐色的cu大的辫子。她也非常贪恋口腹。这个共同的特点把他们俩维系得如此亲密,尽guanzuo丈夫的其貌不扬,夫妇俩倒生活得ting和睦。他俩没有时间互相欣赏;白天,他们眼里只有菜肴,夜间太黑,又看不见。唯一的一个引起不和的原因,是亚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没生孩子,费朵尔-瓦西里伊奇常常为这件事埋怨她。
“你怎么老不生育!”他常责备妻子“说来丢人,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你哪怕养个丫tou也好呀!”
她理直气壮地ding嘴dao:
“我不生,倒zuo对了。要是养个女儿,象你这副模样,chang大了谁娶她这么个哈ba狗似的女人!”
“好了,好了,吃吧,吃吧!说来说去,老是哈ba狗、哈ba狗!如今哈ba狗可吃香呢,人家出三倍价钱买哈ba狗!…rou饼好象烧焦了…喂!来人哪:叫西索卡厨师来一趟。”
争论到此结束。
不能说斯特隆尼柯夫愚蠢(就这个词儿的cu暴无礼的han义一面而言),但他的聪明程度充其量不过如常言所说,不吃蜡烛、不用玻璃碴儿ca脸面已。总之,他xiong无大志,不想干什么一鸣惊人的大事,只求平安度日就心满意足。他觉得没有必要致力于他从未涉猎过的知识领域,甚至gen本不知dao有什么知识领域,这样,他便轻而易举地避免了崇尚词藻的才子们所特有的那些谬误。他随时都能顺口说出一句现成的格言,借着格言的保护,十拿十稳,谁也找不出他的mao病。他甚至能在社jiao界高谈阔论(自然是并不怎么复杂的谈论),但他的谈吐极为别致,可说是信口开河,以致他的许多名言人家无法借光。
“我哪有工夫斟酌词句!”他在那些因为他的语言出人意外而感到不快的人们面前替自己辩解说“我要办的事多得要命,哪还容我考虑说话!要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就得啦!”
尽guan他无疑是个tou脑简单的人,但是正如我上面说过的那样,他却是个向人借钱的大行家,因此,说话尖刻的地主们不无dao理地议论他说:“该叫这样的人去当财政大臣!”首先,他那无限的殷勤好客,对他最为有利,因为谁也不好意思拒绝一个随时可以上他家里去吃吃喝喝的人的要求。除了向人借钱之外,他从不认真考虑别的事,因此,chang期实践下来,他在这方面便养成了一zhong特别min锐的dong察能力。他只要仰起鼻子一嗅,就能嗅出谁手里有钱,并且立刻用他经验丰富的手撒出tao索将对方tao住。他用优厚的利息引诱一批人,用甜言mi语和小思小惠笼络另一批人。他或者自告奋勇,当对方新生的婴儿的教父,或者在婚礼上充当代理主婚人。他穿着礼服、dai着白手tao(好不气派!)来了,怎好拒绝他呢?他从来没有遭到过失败,全县的地主,即使是那些本人也欠了一shen债的地主,没有一个不借钱给他的。他也不嫌弃那些比较富裕的庄稼汉,如果他们借不出大笔款子,那末,少借一点也行,不足之数,他可以到别的地方去想办法。他听说有个富裕的庄稼汉有一罐子钱,立刻坐车去找他,撒出他的tao索。
“我经过这里,”他说“心想,该进去看看教亲啊。你好哇,亲爱的教亲!来杯茶行吗?”
“当然行,老爷!别的没有…喂,来人呀!快上茶!”
“你的近况怎么样?”
“好得象黑烟一样自①!没什么好夸口的。”
①戏谑语,意谓近况不妙。
“唔,这你就不老实了,教亲。钱罐子藏在地窖里,还没动过呢。”
“我有什么钱罐子,老爷!”
“谁不知dao你有钱罐子。唔,有就有吧。教子好么?我的主婚女儿①好么?”
①俄国旧俗,代替新郎新娘的父亲主持婚礼的人,叫“主婚父亲”主婚父亲则称该新娘为“主婚女儿”
“上帝保佑,都好。”
“上帝保佑,那就再好没有了。老兄,我是个老实人,我是不会忘记老朋友的。你呢,变得这样傲慢;也不去看看我,枉为了教亲。”
“哪里的话!我怎敢去呢?”
“干吗‘怎敢’!谁上我们家去,我们都欢迎!好朋友去了,我们还要招待他吃饭呢!”
他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嘻嘻哈哈说了一阵笑话,然后言归正传。
“唔,朋友,我们还是谈谈你的钱罐子吧!你把钱白白地放着,实在不合算,你要是借给我,我给你出大利息。”
听着他这番话,教亲不安地微微耸了耸肩zhong骨。
“真的!老兄,我需要的数目不大。暂时通rong我两、三百卢布,过一个礼拜就还你。”
“瞧您说的,老爷!我上哪儿去弄这么一大笔钱!”
“嫌多,那就借我一百五吧。用一个礼拜,准还你,外加白票子一张,作为谢礼…机会难得啊!”“瞧您说的!外加白票子一张!太多了吧!”
“不,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zuo事喜欢公平。你借钱给我,我酬谢你,天公地dao。”
他讲着笑话,直坐到教亲掏出一百卢布给他才走。
总而言之,连我一钱如命的母亲,也经不住斯特隆尼柯夫花言巧语的奉承,尽guan次数不多,毕竟还是借给了他一点钱。不用说,每次借给他之后,她都非常懊悔,发誓说往后决不再上他的当;但这是无补于事的,落进大好人费朵尔-瓦西里伊奇口袋里的东西,象掉进无底shen渊,永远也捞不回来了。
斯特隆尼柯夫不领薪俸,行为“高尚”也就是说,他不受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