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在客厅里,一围着点心桌子坐下来,便再也不离开它。有时在两次吃喝之间,某小姐或者某军官,坐到旧式小钢琴旁,弹着琴,唱一支情歌。那时最流行的情歌是:《我和你永别了,我的天使》、《别给我缝衣服,好妈妈》、《你为什么郁郁不乐,晴朗的朝霞》、《护身符》、《黑披巾》等等。可是,我不记得,我是否听见过悦耳的歌声;最糟的是我只记得,男歌手和女歌手都唱得极不自然,他们咬字不清,发音不准,分不清P和П,他们一边唱一边挤眉弄眼,拼命要教人家明白,没理由说他们唱得不够热情。母亲们听到歌声,也从客房溜进大厅来,大显其身手;可是那些不高兴听这种小演唱的庄重的男人,却钻到弹子房去玩儿,那里也摆着酒食。每一位小姐都有一种舞式跳得特别出众。维罗奇卡-切普拉柯姓会跳《走在石板路上》:她一手叉腰,一手高举,转着圆圈;然后,她沿着大厅翩翩飞舞,摇动双肩,招引着西涅乌索夫准尉,准尉拼命踏响马靴,竭力装出骤悍的俄罗斯小伙子的神态。菲尼奇卡-波罗夫柯娃的吉卜赛舞跳得极好。她仰头向后,从大厅的这头奔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这头,然后旋转身子,扎乌洛诺夫准尉跟在她后面,重复着她的舞式,可是他怎么也追不上她…不用说,当女儿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母亲们便在旁边击掌助兴,然后又互相祝贺。
这样相当单调乏味地打发着上午的时光。客人们显然还没有达到节日狂欢的高潮。小姐们显示了才华,开始双双对对在一排门对门的直通房间中散步,和军官们低声私语;母亲们夸完女儿们,回到了食桌上;甚至在孩子们中间也看不到欢腾的景象。虽然老上校夫人一再叫他们随便玩玩,可是因为农忙把他们分隔了整整一个夏天,一下子还来不及恢复旧日的友情,所以总觉得有些认生。他们庄重地、规规矩矩地在小姐们身后漫步着,互相交流一些假话。万尼亚-波罗市柯夫说,他们家的马车夫帕尔苗,不久以前一鞭子抽中一只飞奔的兔子,把它劈成了两半;萨申卡-普斯托捷洛娃说,他们家的母牛别洛格鲁德卡已经整整卖了三年,去年有人到树林里去,它也钻在树林深处,还带着三只小牛犊。
“没公牛,它怎能下小牛犊?”索尼奇卡-柯罗奇金娜觉得非常奇怪。
“不,后来打听到,有一条公牛常常上它那儿去串门。人家发现公牛常常离开牛群,不知上哪儿去了,这样,大家就开始钉公牛的梢。…”
“这有什么了不起!”彼佳-柯罗契金打断她的话“我们家的马车夭才是好样的:去年冬天,他连人带三匹马拉的雪橇,一齐落进冰窟窿里,他看见大祸临头,拿起鞭子在冰底下赶起马来…忽然从另外一个冰窟窿里跳了出来!”
最后,斯杰班大哥也讲了一个故事,说我们红果庄的花园里有一只青蛙,只要它跳一下,立刻就有一块金币从它身上飞出来。
“你捡了很多这样的金币吧?”大家羡慕地问他。
“嗬嗬,兄弟们,可不是那么简单。我试了试,心想哪怕捡一块金币也不错,可是我刚弯下腰去,金币就在我眼前化成水了!”
总之,吹牛,也象说丑话一样,在孩子们中间成了家常便饭。他们分明是从父辈身上继承了这种品质,又从家奴们的谈吐中汲取一些材料,大大地丰富了这种流风。
年岁相若的孩子们不喜欢我们札特拉别兹雷家的孩子。母亲的暴富,引起了村邻们的嫉妒。当然,大人们是不会在口里表露这种感情的,可是孩子们就不那么客气了。他们缠着我们,向我们提出一些非常尖刻的问题,它的中心内容不外是母亲的俚吝刻薄和父亲在家里的卑微地位。特别叫人难堪的是萨申卡-普斯托捷洛娃,谁都怕这个舌尖嘴厉的机灵女孩。
“听说头些日子,你们的妈妈叫人宰了一条病牛,送到下人食堂给家奴吃,引起了一场风波,真有这事吗?”她缠着我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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