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迪克zuo了一个changchang的有关战争的梦，五点钟醒了过来，他走到窗前，眺望窗外的楚格湖。梦开始时军情峻急，场面可观，shen穿海军蓝制服的军人穿过一片黑乎乎的广场，前边是chui奏着普罗科菲耶夫①《对三个橘子的爱情》歌剧第二场的军乐队。接着梦中出现了消防车，这是灾难的象征，又有在绷扎所的伤残士兵发动的一场可怕的暴动。他打开了床tou灯，将这一切记了下来，结尾是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句子：“非战斗人员炮弹休克症。”——

①普罗科菲耶夫（1891-1953），前苏联作曲家。

他坐在床边，觉得这房间，整幢房子，连同黑夜是一片虚空。隔bi房间，尼科尔发出一阵凄凉的嘟哝声。他为她睡梦中感受到的孤苦无助而难过。他觉得时间停滞了，接着每过几年，时间又冲刺般地加速起来，犹如电影的快速倒片一般。而对尼科尔来说，岁月是通过钟表、日历和生日消逝的，而与日俱增的是对美貌已去的哀伤。

即使对在楚格湖的这一年半的生活，她也觉得是虚度时光，只有走在路上的工人的衣着才稍许表现出季节的变换：他们五月穿粉红色衣服，七月是棕色，九月黑色，春天时又穿上白色衣服。她怀着新的希望，ting过了第一次的发病，心中有着许多的期盼，然而除了迪克，任何维系生存的东西都被剥夺了。抚养孩子，她也只是装出疼爱的样子，只当他们是被指导的孤儿。她喜欢的人，多半是一些放dang不羁的人，他们打扰她的生活，对她并无好chu1——她在他们shen上寻找那曾使他们ju有独立jing1神或创造才能或坚强意志的生命活力，但这zhong寻找是徒劳的——因为他们的秘密已shen埋在他们已经忘却的童年时的斗争中了。他们对尼科尔的外表的和谐和风度更感兴趣，这恰恰是她病情的一个方面。尽guan她拥有着不愿被别人拥有的迪克，但她仍过着孤寂的生活。

他有几次想放手不去guan她，但都没有成功。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曾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娓娓chang谈，但每次他转shen离她而去，留给她的只是手中的虚幻，可以凝视它，呼唤它，但她知dao，这只是一zhong希望，希望他很快就回来。

他重重地压着枕tou躺下来，像日本人那样将后颈枕在上面，减缓血ye的循环，又睡了一会。稍后，他在刮脸时，尼科尔醒了，她到chu1走动，对孩子和仆人发出简短明了的指示。拉尼尔进来看他父亲刮脸——住在一家jing1神病诊所的边上，他已产生了对父亲的非同一般的信赖和崇敬，而对其他大多数成人则有些不屑一顾。在他看来，那些病人要么举止古怪，要么像没有生气、唯唯诺诺的木偶。他是个英俊、有出息的男孩，迪克在他shen上了花费了许多时间，父子俩的关系如同一个怀有同情心但又严厉的chang官与一位恭敬的土兵。

“咦，”拉尼尔问“你刮脸时总要在tou发上沾一点fei皂沫？”

迪克小心翼翼地张开涂了fei皂沫的嘴ba“我倒从来没有发觉。我也常纳闷。我想，这是因为我的食指沾上了胡子上的fei皂沫，不过，手指上的fei皂沫怎么弄到tou发上去的，我也不知dao。”

“我明天来看着。”

“这是你早餐前唯一关心的问题吗？”

“我并不真的认为它是一个问题。”

“这是你的事了。”

半小时后，迪克出门去行政办公楼。他三十八岁了——仍不愿留胡子，然而比起在里维埃拉的疲惫之态，他此刻周shen洋溢着更nong1郁的医生的气息。十八个月来，他住在诊所——当然是欧洲设备最完善的诊所之一，这是现代型的诊所——不是那zhong孤零零、黑乎乎的可怕的建筑，而是一座小型、分散而又浑然一ti的村落——迪克和尼科尔在诊所情调的营造上煞费苦心，把诊所布置得令人赏心悦目，路经苏黎世的心理学家都要来看看。若再有一chu1物品存放间，就是一家很像样的乡村俱乐bu了。“大普薇”楼和“山mao榉”楼是为那些陷于永久的心灵黑dong的患者建造的，一片小树林把它们与主楼隔开来，犹如经过伪装的据点。后面是一大片zhong蔬菜的农田，患者在这儿参加一些劳动。用于工作疗法的工作间共有三间，都在一幢房子里，dai弗医生在那儿开始上午的巡诊。木工房里洒满yang光，散发着木屑和陈年老木的香味。那儿总有六七个人钉呀刨呀锯呀——他们沉默不语，在他走过时，抬起tou来庄重地望着他。他自己就是一个优秀的木工，他有时会用平静、亲切而又兴致bobo的声音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