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注意到一位小个、白净、漂亮的年轻女子,她的一头秀发很有光泽,在甲板灯光的照射下,近似一种绿色。她先前就坐在汤米的旁边,很有可能一直在同他们或边上另一个人说话。她显然一度控制了汤米,而此时,她并不指望他勉强地去取悦她了,她便气鼓鼓地走到月牙形甲板的另一头去。
“毕竟,我是个英雄,”汤米平静地说,语气半真半假“我有泼天大胆,通常情况下,几分像一头狮子,几分像一个醉汉。”
尼科尔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对夸口也自觉没趣——她知道,他往日是不可能说这种大话的。她打量了一下那些陌生人,照例发现极度的神经质,假装斯文,只是出于对城市的恐惧,出于对他们自己那种千人一腔的厌恶才仰慕起乡村来…她问:
“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是谁?”
“那个刚才坐在我身边的人吗?卡罗琳-西布利一比尔斯夫人。”有一会,他们听着从那边传来的她的说话声:
“这家伙是个无赖,不过,他又是那种胆小鬼。我们整夜地打双人九点,他还欠我一千瑞士法郎哩。”
汤米笑着说:“她现在是伦敦最刻毒的女人。我每次返回欧洲,总会遇上一帮来自伦敦的刻薄女子。她是最时新的一个——尽管我相信,眼下又有一个不亚于她的刻薄女子出现了。”
尼科尔又望了一眼甲板那头的女子——她身材纤弱,像是患有结核病似的——让人难以置信,如此瘦削的双肩,如此细弱的手臂,竟能举起颓废的大旗,这可是没落帝国的最后一个标志。她外表与其说是像战前给画家和小说家做模特的慵懒的高个金发女郎,倒不如说是约翰-海德①漫画中的胸脯平平的尚未人社交界的少女——
①约翰-海德(1889-1958),美国卡通画家,其作品形象地表现了“爵士乐”时代的美国社会生活。
戈尔丁走过来,竭力压低那庞大身躯发出的洪亮的声音,他的意志通过这架大功率的扬声器传达出来。尼科尔很勉强地听从了他一再提出的建议:晚宴后“马根”号立即驶往戛纳。他们可以再吃点鱼子酱井喝点香按酒,尽管他们已经吃了晚餐。不管怎样,迪克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们在尼斯的司机把汽车开回到戛纳,停在阿里埃饭店门口,戴弗夫妇可以在那儿找到车子。
他们走进餐厅,迪克被安排坐在卡罗琳夫人身边。尼科尔看见他平日里红润的脸失去了血色。他讲话时的声音干巴巴的,尼科尔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
“…对你们英国人来说,这是没错的,你们正在跳一种死神舞蹈…古城堡中的印度兵,我是指那些在城堡之类的地方守门和取乐的印度兵。绿色的帽子,折叠的帽子,没有前途。”
卡罗琳夫人回答时话不多,三言两语,多半用“什么”来结尾,夹杂着模棱两可的“的确”令人沮丧的“再见”这些用语总含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意味,但迪克并不理会这诸般警示。突然,他发了一通言词激烈的议论。尼科尔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但她看见那少妇脸色发黑,横眉怒目,听见她厉声回答:
“毕竟伙伴是伙伴,朋友是朋友。”
他又招惹人了——难道他就不能多管住自己的舌头一会儿吗?到何时能改呢?直到死吧。
在钢琴边,乐队(乐队由夜总会命名为“爱丁堡拉格泰姆学院爵士乐队”)的一个苏格兰金发小伙子开始用一种丹尼-迪维式的单音调,随着钢琴的低声伴奏唱起歌来。他的歌唱字正腔圆,仿佛这歌曲已深深地印人他的脑海了。
有位女士来自地狱,
听到钟声悚然而跳,
因为她邪恶一邪恶一邪恶,
她听到钟声怖然而跳,
来自地狱(波姆波姆)
来自地狱(图特图特)
有位女士来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