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依然剧烈地咳嗽，父亲打神，温柔地抚拍她的脊背。他们在唐山的街貌似情款款。但他们的神凄迷。他们的心事飘零。

孪生妹妹满月的第二天，我的父亲母亲去了街办事，在母亲声俱泪下的持中，他们领取了印刷糙的离婚证，成功地撤离了摇摇坠的婚姻之厦。

地震之夜萌蕴了我的孪生妹妹，母亲分别为她们命名为幻、鸟。幻觉和飞鸟，那是情的穷途末日。

在他们彼此的时刻，某个刹那，某个较为销魂的刹那，某个致命的刹那，相信也是刚刚有了孪生妹妹的刹那，山崩地裂的悲剧发生了，唐山在转间变成了一地废墟，布满泥泞、尸和尖声哀叫。

那个郁闷的八月的夜晚，他们认真抚着对方的肌肤，可久违的给予他们的觉不是激情而是陌生。他们的姿势勉、别扭，夸张的踹息因伪装而走调。

活到50岁了，父亲突然转向动漫，了几本煽情的漫画书，被誉为日本漫画的中国传人，引逗得一大帮平均年龄不足16岁的孩疯狂写信给他。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来作访问，可怜我的父亲，几十年没有过面对大众慎重发言的机会，得意之下三言两语就扯偏了题。他振振有辞地说，相比之下，柏拉图的思想微不足，因为它缺乏烈的冲动。正式播映时，这句惊世骇俗的话理所当然剪切掉了。

1976年亲的唐山之旅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挣扎，愚蠢的朋友建议他们故地重游，去一趟早年相遇的唐山，那是他们的故乡。于是父亲母亲节衣缩，买了昂贵的船票，买了昂贵的面包饮料，在一个海鸥低回的日离开岛屿。行船溅起的海狼碎成霏微的雨，飞灰似的洒落在他们脸上。他们踏上了失败的旅程，虔诚地试图让青年少的恋原音重现。

其实，我并不她们。

父亲从来不愁红袖添香，画院里的纯情少女是天原野中的绿草，一年一年，一茬一茬，生生不息，来来往往。而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艘招摇静止的游艇，一辈都有女人乘着风帆翔在他生命的边缘。

我知，是从慢慢克服了土不服的凄凉开始，我逐渐忘记了我的母亲。

你别误会，画布对于他并无特殊义。他可以是背着被盖狼，可以是背着女儿狼。不一定非得是画布。此外，他的狼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天才的灵。他的作品以古代仕女图居多，都是摹仿之作，唐朝的、宋代的，丰的、削瘦的，丰鬟盛髻，珠环叮当，贵地冷盯着你瞧。

苏画。我的名字是苏画。我喜静寂，喜白的沙，喜一切

苏幻与苏鸟。我的孪生妹妹。她们是如此相似，好似这一滴落雨与那一滴落雨。而我呢，我不是落雨，我是另外一事。譬如树。在很很暗的、荒无人烟的岩，一棵孤独的树，不开的，甚至于没有虬结的枝叶，只有灰败的、孤零零的树杆。

他们告诉我，在我两岁的时候，父亲母亲的情已经变成了班驳肮脏的旧抹布。由于被动烟，母亲患了严重的支气炎，整日仰着脸，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吭哧吭哧地咳嗽，哗啦哗啦地吊大串大串的痰。母亲厌恶父亲的烟。父亲厌恶清心寡的生活——没有男人会与腔震动如风箱的女人。他们彼此憎恨对方如鬼魅。

我的父亲母亲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去了学校，去了车站，去了牧场，去了电影院，去了爷爷外公外婆生前居住的宅大院，去了一切理当留下但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甜记忆的地方。他们宛如一对听话的小学生，一一地完规定的习题，临到考试了，忽然间忘掉了最重要的公式，急得要。

与时俱的素质父亲倒是有的，过新年他画红鲤鱼跟胖萝卜，以及穿肚兜的傻小妞，张张脱销，供不应求。父亲一都没有无名画师的寒酸相猥琐相，他俨然是重生的毕加索，派十足。无论季候，父亲永远尽力穿上笔的西装，松松扎一条纯的领带。作画时他习惯左手夹支烟，修长的无名指上住结婚戒指，右手握着画笔，小指斜斜伸压画布，久不久来上一烟，再缓缓吐而，烟雾徐徐弥散在他的画室，不知多有型。

离婚的母亲恪尽职守地哺育我的孪生妹妹。她们长得比一般的孩更加健壮，比一般的孩更早喃喃学语、蹒跚学步。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照旧住在荒芜的海岛上，母亲很安静，坐在正午的窗前，腌制青菜，烘烤鱼，或者为她的三个女儿制碎布的小衣裳。

苏画。我的名字是苏画。我有两个孪生妹妹。一个叫苏幻，一个叫苏鸟。

后来，母亲走了，去了黎，嫁给理发师。再后来，父亲厌倦了海岛咸的风以及咸的饮，带着新的妻，带着我们三妹，迁移到涸的内陆。成都。一座的、质化的城市。

我的父亲母亲幸免于难，他们赤站在瓦砾间，惊惶地注视着初恋的城市，一时间竟无法分辨烈的震动究竟来自内心还是地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