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痛苦地咳嗽起来。阿信慌忙帮她揉着后背。阿春拼命地用毛巾捂住嘴巴,可是毛巾立刻被鲜血染红了,阿信惊得目瞪口呆。作造叹道:“还是肺出了毛病啊!”庄治说:“医生说过,要是不把她隔离开,一家人都会被传染…”
阿信慌忙收拾弄脏的毛巾,一边对作造说:“这样下去的话,春姐姐会死的。我这就去请医生。”说着就要出去,庄治说:“就算请了医生来,也没办法治了,所以制丝厂才会打发她回家。”
阿信愤怒地说:“这是什么蠢话!只要请医生好好看看,服了药,吃些好东西,好好休息,病肯定会好的。”说完,阿信还要出去,庄治又说:“医生不会白来看病的,哪有钱给人家啊?”
“大哥!”
“就是没病没灾能干活的人,还吃不饱饭呢!”
阿春实在听不下去了,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阿信赶紧扶住她:“春姐姐…”
“我到柴房去睡,万一传染了谁…这个病,我一个人得就够了…”阿春拼命地要站起来,可是又无力地倒了下去。阿信慌忙扶她躺好。
阿春说道:“不用管我,不用请大夫,也不用吃药。就算吃了好东西,也没有什么用了,只会白白把钱扔进水里…”
阿信伤心地叫道:“春姐姐…”作造也满脸痛苦之色,庄治却是一脸冷漠。
阿春说:“让我睡到柴房去吧,那就行了…”
阿信从怀里掏出钱包,把所有的钱都倒在榻榻米上“春姐姐,这里有钱…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吧。病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阿信…”
阿信紧紧地抱住阿春:“春姐姐…你受苦了…你一直拼命地干活,直到累得生了这样的病。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说着,阿信痛哭起来,作造也不禁心如刀绞,可是庄治仍然面无表情。
村里的医生来给阿春看过病,阿信送他出去:“谢谢大夫特意过来,一会儿我过去拿药…”
医生突然叫道:“阿信…”
“哎…”“实话对你说,那个病没有什么对症的药。让阿春吃点好的吧…她一直拼命干到了现在,要对她好一点。”
阿信大吃一惊。
“阿春一定想见见你母亲吧?要是阿藤能回来,就回来见她一面吧!”
“大夫?”
“这个村子里,还有几个姑娘也是从制丝厂回来的,因为在那里劳累过度,得了同样的病。我也毫无办法啊!你要有个准备。”说完,医生离开了。阿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站在门口。
阿春在屋子的一角昏昏沉沉地睡着。庄治说道:“连阿信也为了那么件事回家来了。再加上阿春的拖累,我怎么拼命干活也没用啊!”阿信说:“所以我让你用我的钱啊!这是加贺屋的老太太临别时给我的,怎么也要让阿春姐好好调养身体…”
庄治又说:“怎么竟得了这么个病!不能干活,只会花钱…”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说,阿春姐是为了谁才拼命干活,直到病成这样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啊!你要是对阿春姐不好的话,可是要遭报应的!”
庄治还是说:“可是,我反对让阿春睡在这里。要是把我们这些健康人再传染了,那大家只好都去上吊…”
阿信怒道:“你是说要把病成这样的人扔到柴房里去吗?你竟做得出这么狠心的事!”
庄治说道:“比起要死的人来,先得替活着的人打算啊!”“大哥!”
“你要是恨我的话,可就恨错人了!”
作造说道:“真正狠毒的是制丝厂,他们拼命地压榨工人,等到人没用了,就把她打发回家。还不是因为去了制丝厂,阿春才会得这样的病?他们应该负责到底才对,可是…”
庄治冷冷地说:“现在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们要我把阿春背回来。说什么赶紧把她带回去!真是冷酷到家了!”
阿信沉默了。庄治又说:“我一背起阿春,真吓了我一跳,怎么那么轻啊…”阿信说:“明天我往酒田打个电报,让我娘马上回来…”
作造却说:“不用了,她好不容易在那里找到工作…”
“应该让她们见见面,娘一定也想见阿春姐。”
作造仍然说:“那也用不着把正在干活的人叫回来啊!”“爹!”
庄治说:“就是啊,就算见了娘的面,阿春的病也不会好。现在阿春和阿信都不挣钱,要是娘再回来了,那可怎么好呢?”
阿信说:“我不是把我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吗?”
庄治神色冷漠地说:“总共才三十块钱,你神气什么?这点钱,光是你在家里吃闲饭就能吃光了,能贴补你自己吃饭就不错了!”
阿信委屈地看着庄治。
第二天黎明,天色刚刚泛白,一家人还在睡觉。阿信靠在阿春的旁边,庄治却尽可能远远地离开阿春睡着。阿信一下子醒来,连忙去看阿春,却不见了她的踪影。阿信不由得一惊,慌忙爬起来环顾一下屋子,可是阿春不在屋里。阿信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连忙跑到院子里。柴房那边传来阿春的咳嗽声,阿信慌忙跑向柴房,看到阿春靠着稻草堆坐着。
“春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阿信叫道。
“我还是在这里好…”阿信赶紧跑到阿春身边,阿春叫道:“你不要到这边来!”
“…”“阿信,你不要管我了。肺病是可怕的病…要是把你也传染了,那就不得了了。”
“…”“在这里我也心安一点。和大家住在一起,我连咳嗽也不敢。得了这种病,只有一个人等死了。”
“春姐姐!”阿信拼命抱住阿春,痛哭起来。阿春的眼中也噙满了泪水:“阿信,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可是阿信仍然紧紧地抱着阿春,泣不成声。
阿信回到屋里,一边抽噎着,一边收拾起阿春的被子,就要拿出去。这时候,作造和庄治都醒了,看到这幅情景,作造问道:“阿信,你这是要把被子搬到哪儿去?”
“阿春姐自己说要睡到柴房里去。她是顾虑到大哥才这样做的。真可怜…回到了自己的家,还要睡在柴房里…”
庄治说:“一旦得了那种病,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并不是我心肠硬。你要是不注意的话,就会步阿春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