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索桥与城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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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他们遇到一架坠毁的飞机残骸。
晌午时分,杰克首先注意到大概十里远的地方有dao白光,似乎有面镜子藏在草丛里。等他们靠近,大家都看见一个黑色的ju型物ti就落在大dao边。
“那玩意看上去像只死鸟,”罗兰说“个tou很大。”
“gen本不是鸟,”埃di说。“那是一架飞机,我很肯定闪烁的白光不过是yang光反she1在飞机舱盖上。”
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走到飞机残骸跟前。众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堆古老的碎片。布满裂痕的机shen上站着三只胖墩墩的乌鸦,傲慢地盯着这群陌生人。杰克从路边拣起一块石tou向乌鸦扔过去,乌鸦被激怒,嘎嘎叫起来,拖着笨重的shen子向天空飞去。
飞机的一扇机翼在坠落时脱离机shen,落在了三十码远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倒插在chang草中的一块tiao水板。飞机的其它bu分还算完整。舱盖上有一块星形的爆裂痕迹,估计当时飞行员的脑袋就砸在上面,还有一块很大的锈色印记印在旁边。
三gen生锈的螺旋桨叶片从草堆里戳出来,奥伊慢慢走过去,上下嗅了一番后匆忙地回到杰克shen边。
飞行员舱里坐着的是一ju已经干瘪的木乃伊,shen穿棉衬的pi夹克,toudai一dingding端镶着突起的金属片的tou盔。嘴chun已经腐蚀,牙齿咧成临死前绝望惊叫的模样,曾经香chang大小的手指现在已经变成包着一层pi的骨tou,耷拉在方向盘上。罗兰看见他的tou盖骨卡在舱盖上,猜想覆在左脸上灰绿色的锈垢全是迸裂的脑浆。死者的tou向后翘起,仿佛在死前那一瞬间他还坚信自己可以重回蓝天。飞机剩下的机翼从茂密的chang草中插出,上面还有一个褪色的徽章,是个握住闪电的拳tou。
“看来泰力莎姑母错了,反倒是那个白化病老兄弟说得对,”苏珊娜惊叹dao。“这一定就是liu亡王子大卫·奎克。你看看他的个tou,罗兰——肯定是在他shen上涂了一层油才能把他sai进机舱的。”
罗兰点点tou。chang年高温让这个机qi鸟里的ju人变成了一ju裹着干pi的骨架,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原来的肩膀有多宽、变形的脑袋有多大。“珀斯老爷就这样跌下,”他说“大地轰隆,随之颤动。”
杰克不解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一句古诗。珀斯老爷是个ju人,他正要带着一千个人出征作战。但在离开自己国家之前,一个小男孩儿朝他丢了块石tou,恰恰击中他的膝盖。他shen子一晃,盔甲的重量让他失去平衡,结果跌下去摔断了自己的脖子。”
杰克说“就像我们牧羊人大卫与ju人葛利亚①『注:牧羊人大卫与ju人葛利亚(DavidandGoliath),圣经传说,整个故事在《圣经》的《萨缪尔17卷》里记载。大卫只是一个小男孩儿却打败了腓力斯人的ju人葛利亚,后来他成为著名的大卫王。』的故事。”
“这里没有大火的痕迹,”埃di说。“我敢打赌只是燃油用尽,他本来想hua翔着陆罢了。他也许确实是个野蛮的逃犯,但绝对有胆量。”
罗兰点点tou,看向杰克。“你还好吧?”
“当然。如果这家伙,你瞧,还没干透的话,我可能吃不消。”杰克从机舱里的死人shen上移开眼光,投向远方的城市。现在剌德城更近、更清晰,尽guan他们看见高塔上许多窗hu已经破碎,可他,同埃di一样,还没有完全放弃在那里能找到帮助的希望。“我敢打赌他这一死以后城里几乎就luan成一团了。”
“我想你说得没错。”罗兰说。
“你知dao些什么呢?”杰克又开始研究起这架飞机。“城市的建造者也许能自己造飞机,但这架肯定是从我们那儿来的,我很肯定。五年级的时候我写过一篇关于空战的论文,估计我能认出这架飞机。罗兰,我能凑近点儿看吗?”
罗兰点点tou。“我跟你一块儿去。”
他们走向飞机残骸,chang草刷刷扫在kutui上。“看,”杰克说。“看见机翼下面的机关枪了吗?那是一个空气冷凝qi的德国模型,二次大战前出产的福克-沃尔夫②『注:福克-沃尔夫(Foeke-Wulf),德国著名军火制造公司,二战期间制造许多武qi。』型号机枪。我很肯定。可是它怎么会在这儿?”
“许多飞机都曾消失,”埃di解释。“比方说百慕大三角,那是我们那儿的一块海上区域,罗兰,是个不祥之地。也许那儿正是两个世界间的通dao——那zhong几乎从不关闭的通dao。”埃di弓起肩膀,拙劣地模仿起罗德·sai林③『注:罗德·sai林(RodSerling),美国著名的剧作人,曾六次荣获艾美奖最佳剧本奖,主持《冥冥时分》和《夜间画廊》等节目。二战期间曾入伍服役担任伞兵。』。“系jin安全带,ma上气liu震动:你正在进入…罗兰区!”
杰克和罗兰站在飞机残余的翅膀下面,gen本没有理睬他。
“把我抱起来,罗兰。”
罗兰摇摇tou。“那gen翅膀看上去结实,但也许并不是这样——这东西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杰克。你会掉下来的。”
“那让我站上去。”
埃di说dao“我来吧,罗兰。”
罗兰盯着自己残疾的右手看了一会儿,耸耸肩,接着jiao叠双手,摆出ma蹬。“这应该行了。他不重。”
杰克脱掉鹿pi鞋,轻巧地踏上罗兰双手摆成的ma蹬。shen后响起奥伊嗷嗷的尖叫,尽guan罗兰不知dao是兴奋还是警告。
杰克的xiong膛jinjin贴住一只生锈的飞机副翼,拳tou闪电的标志正在眼前,一侧已经微微翘起。他抓住副翼,使劲一拉,结果标志非常容易就脱落了,要不是站在shen后的埃di及时伸手托住他的pigu,他差点儿摔下来。
“我就知dao,”杰克说。拳tou闪电标志下面藏着另外一样东西,现在几乎完全暴lou。居然是一个纳粹符号。“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现在你把我放下来吧。”
他们再次出发,但是整个下午,他们每次回tou都能看见立在茂密chang草中的机尾,就像珀斯老爷的墓碑。
2
那晚lun到杰克生火。当木tou摆得让枪侠满意后,枪侠递给杰克他的打火燧石。“让我们看看你怎么zuo。”
埃di与苏珊娜亲密地互相搂着腰,坐在另一边。天快黑的时候,埃di在路边找到一朵亮黄色的小花,就为她摘了下来。今晚黄花就dai在苏珊娜的发间,每次她望向埃di时,眼波liu转、嘴角han笑。罗兰注意到这一切,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们的爱情越来越shen、越来越nong1,这很好。要想捱过未来艰难的岁月,这份爱情必须足够shen厚、坚韧。
杰克ca出了一丝火星,但是离木柴还差了好几寸。
“把打火石凑近一些,”罗兰说“拿稳了。不要击打,杰克,要moca。”
杰克又试了一次,这回火星直接落在了木柴上,但只冒出一gu青烟,却没有窜出火苗。
“我想我不大擅chang这个。”
“你会擅chang的。现在,仔细想想:什么东西夜晚穿衣、日出脱衣?”
“什么?”
罗兰把杰克的手移近柴堆。“我猜你的书里没有这条吧。”
“噢,你是说谜语!”杰克又ca出一丝火星,这回木柴里tiao出几朵小火花。“你也知dao谜语吗?”
罗兰点点tou。“不只一些——而且很多。小时候我肯定记得一千条,这是我学习的一bu分。”
“真的?怎么会有人学习谜语?”
“我的辅导老师范内曾经说过会猜谜的男孩也会换个角度想问题。每个礼拜五中午我们都会举行猜谜竞赛,赢的人就能早点儿放学回家。”
“那你有没有早回家过,罗兰?”苏珊娜问。
他微微一笑,摇摇tou。“我很喜欢猜谜,但从来就猜得不是很好。范内说这是因为我想得太shen,我父亲说是因为我缺乏想像力。我觉得他们俩都对…但是我觉得我父亲可能说得更准。我ba枪从来都比我的同伴快,she1得也更准,但是我一直不是特别擅chang换个角度想问题。”
苏珊娜仔细观察过罗兰与河岔口的老人打jiaodao的过程,她觉得枪侠低估了他自己,不过她还是保持缄默。
“有时候,冬天的晚上,大厅里会举行猜谜竞赛。如果只是青少年参赛,阿兰总能拿第一。当成年人也参赛时,冠军总是柯特的。他忘记的谜语都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记得的多,每次猜谜节结束柯特总能赢回家一tou白鹅。谜语蕴han强大的力量,每个人都知dao一两条。”
“即使是我,”埃di说。“比如说,一个死婴怎么过ma路?”
“这个太蠢了,埃di。”苏珊娜笑着嗔怪dao。
“因为它被绑在了一只ji上!”埃di大叫出答案,杰克瞬间大笑起来,把shen前一堆木柴都弄luan了。埃di看在眼里,得意地大笑dao:“哈,哈,哈!我还有成千上万条这样的谜语呢,老弟!”
但是罗兰没有笑,事实上他看上去有些着恼。“请原谅我这么说,埃di,但是这的确非常愚蠢。”
“上帝啊,罗兰,对不起。”埃di回答。笑容还挂在他脸上,但是声音听上去有些愠怒。“我总是忘记你的幽默感早在儿童十字军①『注:儿童十字军(children-sCrusade),一二一二年在教皇与封建主的哄骗卞,三万名儿童组成十字军(第四次十字军)发起东征,在法国ma赛启程渡海,但结果他们不是葬shen大海就是被船主贩去埃及。』时代就已经消失了。”
“我只是觉得猜谜是件严肃的事,我的老师一直告诉我解谜的能力代表健全理智的思想。”
“可是它们永远不能代替莎士比亚或者二次方程,”埃di反驳。“我只是说,别太在乎了。”
杰克若有所思地望着罗兰。“我的那本书上说谜语是今天仍然存在的最古老的游戏。我是说,在我们的世界里。而且以前猜谜的确是非常严肃的事,不仅仅是玩笑而已。人们有时会为了它丧命。”
罗兰的眼光投向愈发nong1稠的黑暗中。“是的。我亲眼见过这样的事情。”他回忆起有一次猜谜节不是以颁发白鹅大奖告终,结果演变成一个toudai铃铛帽子的斜眼男人xiong口被插了一把匕首、死在了泥地上。柯特的匕首。那男人是个游yin诗人、也是个玩杂耍的,当时他想作弊、要偷走裁判口袋里那本书,书里夹着刻有谜底的树pi。
“好吧,请原…谅我。”埃di回答。
苏珊娜转向杰克。“我把你带来的那本谜语书忘得一千二净了。现在我能瞧一眼吗?”
“当然,就在我的书包里。只是谜底全被撕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塔尔先生免费送给我——”
“他叫什么?”罗兰打断他问。
“塔尔先生,”杰克说。“凯文·塔尔。我跟你提过吗?”
“没有。”罗兰慢慢放开杰克的肩膀。“但现在我听见了,我并不惊讶。”
埃di打开杰克的书包,翻出《谜语大全》,扔给苏珊娜。“你知dao,”他说“我一直在想那个死婴的谜语其实还不赖。也许没什么品位,可是真还不赖。”
“我不在乎什么品位,”罗兰说。“那个谜语没有意义,也没法解答,这足以说它愚蠢。一条好的谜语不会这样。”
“上帝啊!你们这些人真的把猜谜看得很严肃,不是吗?”
“是的!”
与此同时杰克已经重新支好柴堆,仔细琢磨起那条挑起讨论的谜语。突然他笑了起来。“火。谜底就是火,对不对?晚上穿衣、白天脱衣。把‘穿衣、脱衣’、换成‘生火、熄火’的话就很简单了。”
“对。”罗兰回给杰克一个微笑,但是眼睛仍旧盯着苏珊娜,看她一页页翻看那本已经破烂的谜语书。她眉峰jin蹙,时不时摸摸从tou发上hua下来的黄花。罗兰觉得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意识到这本快散架的谜语书也许同《小火车查理》一样重要…也许更加重要。想到这里,他的眼光离开她转投向埃di,埃di愚蠢的谜语再一次惹恼了他。很不幸,这个年轻人与库斯伯特还有一chu1相同点:罗兰有时会有冲动想要狠命摇晃他,把他摇到鼻子liu血、牙齿脱落。
温柔,枪侠——温柔!他脑中响起柯特微带笑意的安wei声,罗兰决定抛开一时的情绪,这样zuo困难也不算太大,尤其是当他想到埃di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偶尔的胡说八dao时。xing格,至少bu分xing格,也是由卡决定的。罗兰也清楚对埃di来说,这些不完全是胡说。每次当他这样想时,三天前shen夜的那段对话就会tiao入脑海。他一直记得埃di控诉说他只把他们当zuo自己棋盘上的棋子而已。这让他很生气…但这话却如此接近事实以至于他觉得羞愧。
很幸运,埃di对罗兰的思想斗争毫不知情,他只是问dao:“什么东西是绿色的,几百吨重,而且住在海底?”
“我知dao,”杰克说。“大绿鲸。”
“白痴。”罗兰小声咕哝。
“是啊——但这才是好笑的地方嘛,”埃di辩解dao。“笑话同样能让你换个角度想问题。你瞧…”他看看罗兰的脸色,干笑两声,双手一摊。“算了。我放弃。你gen本不会理解。一百万年都不会。我们还是瞧一眼这本见鬼的书吧。我甚至也会努力变得严肃一些…如果我们能先吃点儿晚饭的话,我是说。”
“看我的。①『注:WatchMe,中世界的一zhong纸牌游戏。通常,有人赢牌时就叫“看我的”』”枪侠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啊?”
“就是说你赢了。”
杰克来回moca着打火石与钢条,火星终于溅了出来,总算点燃了木柴。他满意地坐回去,一只手绕过奥伊的脖子,看着火she2蔓延。他对自己很满意,他刚刚点燃了营火…而且他猜出了罗兰的谜语。
3
“我也想到一个,”在吃rou卷的时候杰克说。
“很愚蠢的那zhong吗?”罗兰问。
“不是。真正的谜语。”
“那么考考我吧。”
“好。什么会跑却从不走,有嘴却从不开口,有床却从不睡觉,有tou却从无泪liu?”
“是条好谜语,”罗兰仁慈地说“但已经很老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