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叫我阿巴盖尔妈妈。我猜我是内布拉斯加东部最老的妇人了,而我仍能自己做小饼,你们尽快来看我,在他得到我们的线索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摇摆的影子不见了。乔停止弹奏刺耳的琴弦声,拉里发觉蝇钩挂在老妇人脖子后面了,而她似乎没注意。
“在谁得到我们的线索之前?”纳迪娜问道,拉里希望在它跳出来伤害他们之前,叫她别提这个问题。
“是那个黑衣人。是魔鬼的仆人。我们之间隔着落基山脉,感谢上帝,他们不会让他过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紧密团结在一起的原因。在科罗拉多,上帝托梦于我,给我们指明了一个地方。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快。因为你们发现了我,别人也会来发现我的。”
“不,”纳迪娜用冷静的声音回答说:“我们去佛蒙特。只去佛蒙特——这只是一个短途旅行。”
“如果你不能击败他,你旅途会比我们的更少。”拉里梦境中的老妇人回答道。她难过地看着纳迪娜说:“在这里你找到的是个好男人,他期望表白自己,为什么你不爱恋他,反而浪费他的热情呢?”
“不,我们要去佛蒙特,去佛蒙特1
老妇人怜惜地看着纳迪娜说道:“夏娃的孩子,假如你不仔细地看清楚,你会进地狱。当你去那儿时,你会发现地狱是冰冷可怕的。”
接着梦醒了,吞噬他的黑暗划破了。然而黑夜中有东西在逼迫他。冷酷无情,接着他很快看见它龇牙咧嘴。
可是就在这时他醒了。天亮了已有半个小时了,当太阳升得更高的时候,笼罩着世界的白雾散尽了,显露出来的特许经销商店看起来就像煤渣而不是木头做的。
他旁边有人,不是昨晚和自己相遇的纳迪娜,而是乔。这男孩躺在他旁边,手指塞在嘴里,在梦中打着哆嗦,好像他被自己的梦紧紧地抓住不放。拉里想知道乔做的梦是否和他自己做的不一样…于是他又躺下来,直到1个小时之后别人都醒了,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雾,想着那事。
他们吃完早饭,把东西包好放到摩托车上时,雾已经散尽,可以上路了。正如纳迪娜说得那样,乔对于坐到拉里身后没有表示任何疑虑不安,还没问他,他就骑上了拉里的摩托。
“慢点,”拉里第四次说道“我们别着急,那会出事的。”
“好的,”纳迪娜说道“我真的很兴奋,就像要去探索什么似的1
纳迪娜微笑地看着拉里,而拉里却没笑,当他和丽塔一起去纽约时,丽塔也说过类似的话。就在她死的前两天,她说过那样的话。
他们在埃普索姆停下来吃午饭,他们嚼着油煎的罐头肉,喝着桔子苏打水。拉里宽慰地发现骑摩托车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糟糕,在许多地方他们完全可以不用严格遵守时间,甚至可以穿梭于村庄之间,只要有必要就在人行道上慢行。纳迪娜在人行道上行驶时非常小心地减速,甚至在空旷的公路上她也要求拉里不超过每小时35英里的常速行驰。拉里想,除非碰上坏天气,否则在19点以前他们可以到达斯托威顿。
他们停下来吃晚饭,纳迪娜告诉大家走劳德和戈德史密斯走过的路可以节约时间。
“那儿经常塞车,”拉里充满疑虑地说道。
“我们可以迂回行进。”纳迪娜充满信心地说“万不得已时我们可以走辅道。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不得不原路返回找出口,绕二级公路走。”
晚饭后他们试着走了两小时,实际上只遇到了一次交通阻塞,就从北部边界车道的一端开到了另一端。就在过了华纳路口的地方,一个带有一辆小汽车和卡车活动住屋的小型爵士乐队遭到了杀害,司机和他的妻子,躺在他们的“厄勒克特拉”前排坐上像睡袋的东西里,已经死了好几个星期了。
他们3人一起使劲,把紧紧夹在汽车和活动屋之间的摩托车拉出来了。之后他们由于太疲惫,没有走得更远,那晚拉里没考虑是否去纳迪娜那里,而纳迪娜将毯子放在离他10英寸的地方(男孩隔在他们中间)。那晚拉里太累了,除了睡觉,不想干别的。
第二天下午他们又遇到交通阻塞过不去。一辆拖斗卡车翻了,后面有半打汽车撞在一起。好在他们过了路口仅两英里,于是他们又按原路返回。经过了路口弯曲的斜坡,接着他们感觉累了,没了力气,便在小镇停车处停了下来,休息20分钟。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纳迪娜?”拉里问道。当乔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时,他曾注意过纳迪娜眼里的神情,此时他推测:“你是教师?”
纳迪娜惊讶地看看他说:“是的,你猜对了。”
“教小孩子?”
“对,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孩子。”
这说明她为什么愿意留下乔。至少在她眼里,乔小得好像只是个7岁的孩子。
“你是干什么的?”
“很久以前我常常从长岛约请一位语言治疗专家,”拉里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来自纽约的笑话的开头,但是我说得是事实。她是为一个名叫“海洋观察”的学校系统工作,这些小孩有语言障碍,有的是豁嘴,有的是兔唇,有的是聋哑。她过去常说纠正这些小孩的发音缺点正是让这些小孩掌握正确发音的方法之一。给他们做示范,念单词,再做示范,再念单词。一遍一遍反复,直到与他们头脑里的发音相吻合。当她谈到这种吻合发生时,她给你的感觉就像乔说‘不用谢’一样。”
“我也是吗?”纳迪娜若有所思地微笑着问道:“我爱那些孩子。”
“一种浪漫的想法,对吗?”
纳迪娜耸耸肩,不屑地说道:“小孩子都是好孩子。如果你和他们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很浪漫。这没什么不好,你的语言治疗师不喜欢她的工作吗?”
“不,她喜欢,”拉里肯定地回答道:“你结过婚吗?以前?”又来了——一个简单而常用的词“以前”它虽然只有两个音节,却包含了所有的意思。
“结婚?不,我从没结过婚。”纳迪娜看起来又有点紧张。“我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女教师,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但感觉上却比实际年纪老。37岁。”拉里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到了她的头发上,她点了点头,似乎他已经大声说了出来:“你的头发早熟。”她如实地说道:“我祖母40岁前头发就全白了。我想我至少还能坚持5年。”
“你在哪儿教书?”
“一所私人学校,非常高级的一所学校,常青藤爬满了墙壁,操场上都是最先进的配备。有一个由两辆宝马,三辆奔驰,两辆林肯和一辆克莱斯勒组成的小车队。”
“你一定干得很好。”
“是的,我想我干得不错,”纳迪娜坦率地回答道,然后笑着说:“现在不介意吧。”
拉里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她有些吃惊,拉里感觉到她有些僵硬,手和肩有些发热。
“我希望你别这样。”纳迪娜不舒服地说道。
“你不想?”
“不,我不想。”
拉里充满迷惑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事实上她是愿意的。他能感觉到她委婉而又明显的渴望。此时,她激情高涨,极度渴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不停地抚弄着衣服下摆,好像两只受伤的蜘蛛。她的眼睛闪烁其间,似乎要哭出来了。
“纳迪娜…”
“宝贝儿,你没事吧?”
纳迪娜抬起头来,他看出她已经缓过劲来。她刚要说什么,乔走过来一把抓过拉里手上的吉它。纳迪娜和拉里都不自然地看着乔,好像他发现他们不是谈话那么简单。
“夫人,”乔叫了一声,他想和纳迪娜说话。
“什么事?”拉里问道,他吃了一惊,但没有问下去。
“夫人1乔又叫了一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后面。
拉里和纳迪娜面面相觑。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尖叫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声音就像上帝的声音一样令人吃惊。
“谢天谢地1那声音大叫着“噢,谢天谢地1
他们站了起来,看见一个女人正向他们三步跨作两步走地跑过来,她边笑边叫着。
“见到你们真高兴,”她说道“见到你们我太高兴了,感谢上帝…”
她摇摇摆摆地,似乎支持不住了,如果不是拉里过去扶住她的话,她就要昏过去了。拉里猜她大概有25岁左右,穿着蓝色牛仔裤,外罩一件白色棉罩衫。脸色苍白,一双蓝眼睛不自然地盯着拉里,似乎想确证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眼前看见的这3个人都是真真实实地站在这儿的。
“我是拉里·安德伍德,”拉里自我介绍道“这位女士是纳迪娜,这男孩叫乔。我们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女儿又默默地盯着拉里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离开他,走到纳迪娜面前。
“我很高兴…”她又开始说“…很高兴见到你。”她迟疑片刻问道:“噢,我的上帝,你们是真实的人吗?”
“是的,”纳迪娜回答道。
这个女人抱住纳迪娜,啜泣起来。纳迪娜搂着她。乔在一辆停在路上的卡车旁边站着,一只手拿着吉它,另一只手放在嘴里。最后他走到拉里身边看着他。拉里牵起他的手,他们俩就那么站着。一本正经地瞧着那个女人。就这样他们遇见了露西·斯旺。
当他们告诉这个女人他们要去哪儿时,她急切地要跟他们一起去,他们有理由相信至少还有另外两个人也等着跟他们一起走,甚至也许更多。拉里在体育用品商店里给这个女孩买了一个中等大小的背包,纳迪娜则跟她来到城郊的住屋帮助她打包捆行李…两套换洗的衣服,一些内衣,一双特大的鞋,一件雨衣,以及她已故丈夫和女儿的相片。
当晚他们在一个名叫克切的小镇住宿,此时他们已经越过了州界,进入了佛蒙特州。露西·斯旺讲述了一个简短而又与他们听过的没有什么两样的小故事。悲从中来,这次打击几乎使她发疯。
6月25日,她的丈夫病倒了,接下来第二天她的女儿也感染上了。她竭尽全力为他们求治,而她自己正怀有身孕,也患上了一种玻到27号,她的丈夫已昏迷不醒时,恩菲尔德的情况已大为不妙,与外界完全隔绝。电视接收也不正常,全是雪花点。人们像苍蝇一样地死去。在早先的几个星期里,他们就已看见军队沿着公路做着令人惊奇的迁移,而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留恋恩菲尔德这样的地方。6月28号凌晨早些时候,她的丈夫病死了。29号那天她的女儿似乎好一些了,可是当晚病情突然变得更加糟糕。大约在7点钟时死去了。
到7月3号,恩菲尔德城里除了她和一个名叫比尔·戴茨的老人之外,其他人都死光了。露西说,比尔也病倒了,但他似乎完全摆脱了疾玻接着,在独立日的早上,她发现比尔死在大街上,全身肿胀发黑,就像别的病死的人一样。
“于是我埋葬了我的亲人,也埋葬了比尔。”当大家围坐在啪啪燃烧的火堆边时,这个女人说道“我花了一天的时间,也就是把他们埋葬好。于是我想我最好是去康科德,我的父母仍健在。可是我还是没去。”女人哀求地看着他们说“我是不是犯一个错误?你们认为他们还活着吗?”
“不会,”拉里盯着燃烧的火苗回答道“对疾病的免疫力不是直接遗传的,我母亲…”
“韦斯和我有了孩子,我们必须结婚,”露西说道“那是在1984年,我高中毕业后的那个夏天。我的父母不愿让我嫁给他。他们想让我到别处去生下孩子,然后把孩子扔了,可我不同意。我母亲说我们最终会离婚。我父亲说韦斯是个穷光蛋,他总是游手好闲,得过且过。而我则回答他们说:‘也许是吧,我们走着瞧。’当时我是想碰碰运气,你们明白吗?”
“我明白,”纳迪娜回答道。她坐在露西身边,满怀同情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们有一个美丽的小家,我从未想过它会就这样完了,”露西带着哭腔说:“我们有了一个真正美好的家,一个三口之家。是马西让韦斯安顿下来,不是我。他的心思整天都放在孩子身上,他…”
“别伤心了,”纳迪娜说道“一切都过去了。”
拉里想:“又是那个词,那个两个音节的单词。”
“对,一切都过去了。我猜想我已经适应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只存在于我的噩梦中了。”
“噩梦?”拉里猛地一惊。
纳迪娜看着乔。几分钟之前,这男孩还在火堆旁打瞌睡,而现在他却眨着眼盯着露西。
“噩梦,”露西说道“噩梦不总是一样。最常做的梦是一个男人追我,我没法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因为他戴着斗篷(不知你们叫它什么)。他总站在阴影和胡同里。”女人颤抖着说“一睡觉我就感到害怕。但现在我也许会…”
“黑衣人1乔突然叫起来,如此大声大家都跳了起来。乔双脚一跃,双臂一展,在飞跃中他用手指抓住脚趾。“黑衣人!噩梦!追啊!追我啊1“抱住我1乔害怕地退缩在纳迪娜身边,满怀疑虑地盯着黑夜。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有点古怪。”拉里欲说又止。大家都看着他,突然间黑夜似乎显得更为漆黑,露西又显出害怕的样子。
拉里强迫自己继续问道:“露西,你曾梦到过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个地方吗?”
“有天晚上我梦见一个黑人老妇女,”露西回答道“但是梦不长。这女人似乎在说,‘你来看我吧。’接着我又回到了恩菲尔德,然后…然后那个可怕的家伙又来追我了,接着我就醒了。”
拉里久久地看着这个女人,她脸红了,低垂着眼睛。
拉里又看看乔问道:“乔你梦见过…噢,玉米地吗?一位老妇人?一把吉它?”乔在纳迪娜的怀抱中看着拉里。
“别问他,你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的。”纳迪娜说道。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心烦意乱。
拉里说道:“一座房子,乔?院子里挂着一个轮胎做的秋千?”
拉里觉得他看见乔的眼睛亮了一下。
“别问了,拉里1纳迪娜叫道。
“一首摇滚乐曲,令人疲惫讨厌的摇滚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