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孩子同班,只要同学们议论官场腐败,他的孩子就要站出来骂人,似乎只要有人讲腐败,就是讲他父亲。我不说这就是精英的堕落,但那位老同事至少也是知识分子。
二十多年来,我见过太多纯良青年最后变成庸俗自私的小官僚,也见过太多德高望重的官员最后沦为阶下囚。真是令人沮丧!有的官员,也许几天前还与我同桌吃饭,非常理解地对我说,跃文呀,你的小说我很喜欢看。你放肆写,没什么可怕的。这个社会需要你这样的作家啊!可是过后我会突然听说,这位官员因为贪污腐败被“双规”了。
伊渡:不谈国事了,还是回到文学本身吧。上世纪九十年代你的长篇小说《国画》发表,半年之内再版了五次,次次脱销。现在正版《国画》已经不仅仅具有阅读意义,而且有了收藏意义。听说网上的“孔夫子旧书店”你的一本亲笔签名书已拍卖到两千块钱以上。后来的《梅次故事》、《西州月》、《亡魂鸟》,以及你的中短篇集《官场春秋》、《没这回事》、《官场无故事》、《王跃文作品精选》等等,只要出版,都必然热销,甚至冒用你名字出版的书也走得很好,用一个词,就是“风靡”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王跃文: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小说写得多么好,中国比我优秀的小说家比比皆是,我在湖南也不是最好的小说家。我几乎不同作家朋友谈文学,因为我还有自知之明。我虽然曾在回答某位官员的责难时愤然作色,说自己的《国画》将是不朽的,但冷静地说,我并没有这个自信。马尔克斯把《百年孤独》寄给出版商后,生怕遭遇退稿,惶惶不可终日;后来出版商决定印八千册,马尔克斯不同意,还担心印多了卖不出去而丢丑。马尔克斯都有不自信的时候,我等算什么呢?读者接受我的小说,我非常感激。我的小说之所以引起读者的共鸣,也许因为它写出了人性在官场中的复杂,读者“于我心有戚戚焉”有读者缘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这并不是文学成功的惟一标准。
伊渡:我觉得你的小说最擅长的是心理刻画,精微传神到既凸现人物,又氤氲气氛,还推动情节进展。我感到你的小说中的人物心理描写,本身就是情节,所以我斗胆为你的小说创用一个新词,即“心理情节”只是不知那些苛刻的文学批评家们又会怎样嗤鼻而笑。
王跃文:评论家?我不打算理会有些批评家的高见,因为我看过有些批评家的大作,发现有些人根本没有读过我的小说,却在那里指手画脚。没有读人家的作品而写出那么洋洋洒洒的批评文章,真是辛苦他们了。特此致敬!
伊渡:文学批评也是要有良知的。有些文学批评家以为自己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要你活你死不得,要你死你活不成。殊不知如果没有作家和作品,文学批评充其量也只是屠龙之技。又好比你到一个根本就不吃饭的地方去吹嘘你的厨艺,好笑之极也。说到文学良心,有一次谈到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你说:“文学是良心,不是玩具。”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王跃文:我觉得,不仅仅是文学,包括哲学、心理学、自然科学等等,都是人类对自身命运的认识、思考和探索。所不同的只是有的是直接观照人类自身,有的是间接的。从这种意义上讲,文学就是一种承担,应该呈现一种真实的东西,或者说是真理,不管你以什么形式来呈现。我认为,哪怕最离奇的幻想,也必然是来源于现实,呈现出真实。这就是良心。我不明白的是现在中国的文学作品哪怕稍微忠实于生活就不见容,而很多低俗甚至恶俗的东西却大行其道。
伊渡:你写作考虑读者的欣赏趣味吗?如果把你归为畅销书作家,你怎么看?
王跃文:有些真正的天才写作也许不会考虑读者,比如卡夫卡和乔依斯,他们是天纵英才。但我相信大多数作家如果在写作时考虑读者的阅读,也许会写得更好。这并不影响作品的艺术品质。畅销的并不全是好的,但好的也不一定就不能畅销。《红楼梦》并不因为它畅销两百多年了,就影响了它的艺术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