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
爱是这不为人熟悉的名字
在编织这件难以忍受的火焰衣衫的
那双手后面,这衣裳
是人类力量不能够除去的。
我们只活着,只呼吸
为这种烈火或那种烈火烧尽。
王跃文:我读现代诗不多。但你引的艾略特的这一段诗,我却并不认为是对人类命运的悲观描述。相反,人的情感,爱欲在艾略特笔下是诗意的、美的,虽然它以毁灭为终点。我的看法更悲观一些。生活是这样的:往往在你了解是怎样一回事之前,一切都已注定了。也许你会被迫做其他的事情,但现实生活离你想要的总是越来越远。不知不觉中,你已经永远失去了自我,你过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伊渡:你的意思是,人始终活在一种你无法掌控的逼迫力量之下?
王跃文: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我不知道有的中国作家们怎么那样喜欢称颂和美化人在命运前的那种驯服、那种乐天安命,那与古希腊悲剧里的人对命运的反抗和挑战、与《荷马史诗》里人对生活的主动精神太格格不入了。我不喜欢把人当作牛羊来写的文学。那种生活更让人绝望。
伊渡:看来你虽然声称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但你认可的生活态度还是很积极的。
王跃文:我的生活原则是:绝望中的永不放弃。
伊渡:也就是儒家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王跃文:正是。我以为,如果人放弃了对意义的追问与寻求,人生就真的没有意义了。一句被说得烂熟了的话:人的意义就在寻求意义的过程中。这话听起来庸常得很,可实在是说出了生命的真相。我想,无论是哲学、宗教、艺术,无论你是用色彩、用音符、用语言,亦无论你是古典派、现代派、后现代派、后后现代派,都是在用各种方式表达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和寻求。也许答案不同,但过程一样。
伊渡:你作品里的人物,我感觉无论哪一种类型,哪怕是以常人的最粗浅的评判标准来看不是好人的形象,你都对他们怀有一种悲悯。你在刻画他们内心的龌龊卑劣时毫不心软、毫不留情,穷形毕态,洞察深微,可你实际上好像对他们又总有一丝理解和宽容,让人在觉得他们可恨、可恶、可耻的同时,又觉得他们的可悲、可怜,真令人百感交集,唏嘘不已。
王跃文:可以说,我笔下既没有绝对的黑色人物,也没有绝对的红色人物,大多人物处于灰色状态,有些人物是灰白或偏近于白色,这已经是读者感觉中的正面形象,比如朱怀镜和关隐达。有些人物是灰色和灰黑色,比如孟维周和张兆林。他们都是现实中很真实的人物。人性里本来就有许多灰黑色的东西,只是平日里没有给以亮相的机会和条件。种种魑魅魍魉得以在官场活动生存,有些是无所忌惮,有些则假以崇高的名目,但无论他们怎样作丑作恶,从人的本质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