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上的人，有意无意忽略了―些故事。而这些故事其实倒可能是丁韶广与丁黄氏、丁杨氏的情生括中最重要的东西。

丁黄氏和丁杨氏是从前的乡绅丁韶广的大小婆。关于他们三人的故事，在这―带是到传的，我知许多。只是许多事情，在当时我本不能理解――还有―些事情，至今我也未能彻底理解。

丁黄氏是丁韶广费了两块上等田地买自青楼的。那日，丁韶广在城里友人家中客，盘桓至晚，不便再回。那友人独风，八街柳巷如自家门。见着丁韶广青年少，且是―副男样，觉得他实在也该在自己那番百品不厌的境界里浸一番。若不然，也真是屈了。便在灯火初上时，领他走了甜巷里一好院。这位友人并不去，只是笑着说：“―个女孩，实实在在地让人怜。你今宵就在此下榻，我已跟鸨儿说好了。”丁韶广朝友人摇一笑，便走院。鸨儿过来，将他领上楼去，指着一方透灯光的竹帘说：“我家姑娘正在等你。你先生是第―人。我家姑娘真不知如何激先生才是。”丁韶广掀起竹帘去时，只见烛光里站了―个瘦瘦的女孩。这女孩听到脚步声，便抬去望。这时，丁韶广见到的是―双林中小鹿受惊之后的神。就这―神，顿时使丁韶广失魂落魄，且又失去踏这院之前就已经在血里奔的激隋。他长久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却未去动她一指。第二天，当鸨儿得知这女孩依然故我后，对丁韶广的友人摇笑了：“你的这位朋友…”但就在这天，由这位友人中人来回穿梭之后，丁韶广卖了两块上等田地，将这女孩领回油麻地去了。

界就被我们搞得十分地简洁。

而丁杨氏丁家大院时，已是丁黄氏丁家大院十年之后了。她是作为一个凉魂未定、心怀悲伤的孤儿被丁家接纳的。

望着这片失去了任何修饰和装的世界，我们心中无―丝惶惑，而满是兴奋。

丁黄氏为大老婆，丁杨氏为小老婆。丁杨氏比丁黄氏小十多岁。两人都曾是这―带的人。丁黄氏十六岁嫁给丁韶广，丁杨氏只十四岁就嫁给了丁韶广。两人最有风韵时，都是在婚后几年。仿佛是两株，经丁韶广的培育，才在―个早晨带着珠迎风开放，落成两个面容、态丰盈的地地的女人。

据过东房的人讲，那张床收拾得十分净。像是被无数次拭过，红亮亮的：不见一丝灰尘。床上的三床被叠得极整齐，大床单铺得十分平展，无―星斑迹，满房间都洋溢着从床上飘来的香气。那香气特别，微带怪异。

第二节

她十四岁丁家大院，隔两年才与丁韶广成亲。

这天傍晚，街上传着一句话：“明天上午，去凿丁黄氏和丁杨氏的床――那床上净刻着神怪图案。”

丁韶广已死了许多年了。据说活着时人长得极神：个，不胖，略瘦，和胳膊都很长，睛有眍；走路轻而飘，很潇洒，穿过人群时，让人觉得有风。驻足时，板得很直，脑袋微微―扬时，神态极打。这人穿着极讲究，夏日时，每日要换两衣服，白大褂，白大，全折清晰的印迹来，人走近时，几步远就能闻见一淡淡的香胰味。

这女孩在丁家大院无忧无虑地生活着。镇上人见到她有时随了丁韶广在田野上摘野，抑或随了丁韶广去大河边看风帆远去，抑或是看到她为写字的丁韶广磨墨，只觉得丁韶广有了―个眉长细、齿白红且又未脱尽稚气的小妹。

我们不再读书了，红瓦房与黑瓦房的门白天都上了锁。我们的心野了，不想再回去了，也收不回去了。但我们很快就到无所事事。人们很闲散地在街上转，锣鼓偶尔响几下，旗帜豁了，绑在树上，破破烂烂地飘着。

那张床是方圆百里绝无仅有的，用上等的紫檀木成，比一般的双人床宽许多，三人―睡，也还是很宽绰的。这床是三个手艺的细料木匠吃了八斗米了许多天才成的，考究得很。首先是结实，它稳稳地、重重地立着，再烈的颠簸也不能使它有丝毫的动摇。其次是漂亮。不是光光的一张床，上有木板棚，棚与床沿之间有挡板。这挡板上开了许多窗―样的小，都装了五彩玻璃。四周的木板被心镂空，镂许多生动可的飞禽走兽和树木草。床沿与地面之间，皆上了围板，这板上的图案更是心雕刻来的，都是一则则神话故事。床前还有踏板，踏板四周也有很仔细的雕刻。这张床，足可以供有雅趣的人绕它阅读三日。

那大床就是在迎娶丁黄氏时的。而后来三人合床共眠并始终睡―这件事，曾在镇上引起许多议论。―些老乡绅认为这有伤风化，很失统。但见丁黄氏、丁杨氏亲如妹，一副很乐意亦很满足的样，便在议论了些日之后再也不说什么了。后来，见两个女人多少年里都安分守己，从无反目，反将这件事当成了一段佳话，并从心里佩服丁韶广的魅力和伺候女人的本领。

丁韶广在外的时间比―般人要少，许多时间，是与丁黄氏和丁杨氏在那张著名的大床上度过的。大床放在东房的正中间，两边皆可上人。房前房后都是桃林，三月里，前后都可见粉云般的一树树桃。天窗开得很大，一年四季，房间里总是很明亮。

丁韶广把生前的许多时光给了这张大床。他晚上很早就上床，第二天总要到太升起三竿才起床。听人说，丁韶广家院里有―晾衣服；的绳，常常快近中午时，丁黄氏与丁杨氏总要将各自洗完的一块绵而洁净的白布晾到这绳上。那两片白布在风中飘扬，招来许多无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