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子已背了两趟米之后,根鸟终于憋不住了,问道:“秋蔓好吗?”
湾子开始抽烟。
其他的人明明也已听到了根鸟的问话,却都不回答。
湾子吸了几口烟,问道:“根鸟,告诉大哥,你是冲秋蔓回米溪的吗?”
根鸟低头不语。
湾子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根鸟疑惑地看着湾子。
湾子说:“秋蔓已离开米溪了。”
“离开米溪了?”
“半个月前,她进城了。”
“还去读书吗?”
“她嫁人了,嫁给了她的一个表哥。”
根鸟顿觉世界一片灰暗。
湾子他们全都陪着根鸟在河边上坐了下来。
根鸟似乎忘记了湾子他们。他坐在河边上,呆呆地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影子。早晨的河水格外清澈。根鸟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又瘦又黑的脸上,满是疲倦;双眼似乎落上了灰尘,毫无光泽,也毫无生气。
根鸟无声地哭起来。
当他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时,他站了起来,对湾子他们说:“我该走了。”
湾子问:“你去哪儿?”
根鸟说:“去莺店。”
湾子说:“你不去杜家看一看?”
根鸟摇了摇头,说:“不要告诉他们我回过米溪。”他与那一双双粗糙的大手握了握之后,走向在河坡吃草的马。
湾子叫道:“根鸟!”
根鸟站住了,望着湾子:有事吗?
湾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来,放在根鸟的手上。
根鸟不要。
湾子说:“我看到你的钱袋了。”
其他的人也都过来,各自都掏了一些钱给了根鸟。
根鸟没有再拒绝。他将钱放入钱袋,朝湾子他们深深地鞠了躬,就跑向白马,然后迅捷地又离开了米溪。
当马走出米溪,来到旷野上时,根鸟骑在马背上,一路上含着眼泪唱着。他唱得很难听。他故意唱得很难听:
莲子花开莲心动,
藕叶儿玲珑,
荷叶儿重重。
想当初,
托你担水将你送;
到如今,
藕断丝连有何用?
奴比作荷花,
郎比作西风。
等将起来,
荷花有定风无定,
荷花有定风无定…
他急切地想见到金枝。
他回到了莺店之后,先交了钱,又住进了戏班子住的客店。他没有去看金枝,而是上街洗了澡,理了发,并且买了新衣换上。在饭馆里吃了饭后,他早早地来到了戏园子。
金枝直到上台演出后,才看到焕然一新的根鸟。她不免感到惊讶,动作就有点走样,但很快又掩饰住了。
后来的那些日子,根鸟又像往常一样,白天去赌场,晚上去泡戏园子。他根本不管自己身上一共才有多少钱,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
“你离开莺店吧。”这天夜里,金枝恳切地对他说。
“不。”
“走吧,快点离开这儿吧。”金枝泪水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