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起来。
司雪印象里,周晓明绝不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商人,大洋所以能接到那么多工程,跟他的诚信和质量有关。可偏是在这么重大的工程上,周晓明怎么能偷换水泥呢?可问题明摆着,水泥质量确实有问题,如果找不到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周晓明的牢是坐定了。如果不是司雪力保,这阵儿他哪还有自由,早到该去的地方了。
司雪正怔想,电话响了,是周晓明。
“雪姐,忘了跟你说件事,有样东西我放在你车上,你一定要看看。”
从省城往红河赶时,周晓明坐司雪的车,快进红河时才跑他车上去。
“什么东西?”司雪马上警惕“晓明你可别乱来,你要是敢那样,我饶不了你。”
“雪姐你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周晓明赶忙解释,司雪的心这才不那么跳了。这年头,谁的心都绷得紧紧的。
周晓明给司雪的,竟是一份施工资料,红河大桥五、六号柱的基础施工日志。还没看完,司雪的心便尖叫起来。这种东西应该完好地保存在工程资料里,怎么能跑到这种地方?再者,事故发生后,司雪是看过那一大堆资料的,里面啥也不缺,所有的施工日志都按要求存放在里面,这一份又怎么解释?
司雪抓起电话,就给周晓明打,这小子莫不是玩偷梁换柱的把戏?手机关机,呼叫几遍都没信息。司雪又拨另一个号,居然被告知该用户停机。
蓦地,一股不祥袭击了司雪。这个号周晓明二十四小时开机,属于他的保密号,知道的人没几个。难道…司雪惊了一惊,头上刷地冒出一层冷汗。
果然,司机叶小桥走进来说:“刚刚得到消息,周晓明被控制了。”
司雪怔住了,对方下手真快!
司雪不敢多耽搁,拿起那份资料,跟叶小桥说:“你马上带这份资料去找地质院的白茫教授,这里面一定有名堂。记住了,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叶小桥从司雪脸上看出一股不祥,本来就不安的心越发不安了。从司雪房间出来,叶小桥连夜赶往省城。
事故调查突然转入另一个阶段,据可靠消息,高副厅长他们拿到了更有力的证据,五号柱施工跟设计严重不符,柱子的抗扭曲系数远远低于其他受力柱,大桥正是从五号柱处撕裂的。鉴于调查有突破性进展,事故领导小组做出决定,重新调整调查组成员,司雪被当场宣布从调查组退出来,回省厅当她的局长。
尽管领导小组没明确跟她说什么,但司雪清楚,是她跟周晓明的关系引发了这场调整,她被怀疑了。
揣着一肚子怨气回到省城,司雪再次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有关方面已对老厅长安右波秘密采取了措施,也就是说,安右波牵扯进去了。司雪猛地抱住头,内心几近绝望。
也许,下一个就是她。
乐文回到家,屋子一片死寂,厚厚的尘灰落在他眼前,乐文真想掉头而去。
乐文是提前回来的,他跟李正南简单说了声家里有点儿事,就不声不响回来了。两天前吴世杰从省城回到吴水,打电话约他,一见面就惊诧地问:“司雪怎么了,她干吗去找秘书长?”乐文说:“她找谁跟我有啥关系,她是局长,爱找谁找谁。”吴世杰不满道:“乐文你不能这么说,我觉得这事蹊跷,司雪跟周晓明在一起,就是那个修了红河大桥的建筑商。”
不提周晓明还好,一提,乐文心里那根筋上来了。不过在吴世杰面前,他还得硬装着。
“她爱跟谁跟谁,我懒得管。”说完这句,他便转身出门。
“乐文!”吴世杰喝了一声“红河大桥的事你知道有多严重么,你是她丈夫,怎么能这态度?”
“我这态度咋了?她是局长,其次才是我老婆。再说了,我们两口子,从不过问对方的事,这你不是不知道。”
吴世杰气得说不出话,可他心里还是很不安。这两天关于红河大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省纪委已经插了手,如果司雪真的搅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马上回去,别赖在这里采你的什么破风了,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我不回去。”乐文故意道。
“你——”
吴世杰僵了片刻,突然抬腿就走,临出门时他丢下一句话:“乐文,你这样让我看不起你!”
乐文回到阳光,就一刻也待不住了。红河大桥,周晓明,秘书长,他脑子好乱。这事他本来可以不管,但吴世杰如此郑重地跟他说,他就不得不多想了。如果事态不严重,吴世杰是不会用那种口气跟他说的,但到底有多严重呢?乐文茫然。司雪的事他知道得很少,这跟平日两人极少交流有关系,可眼下是紧要关头,身为丈夫,他真的能做旁观者么?
他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匆匆而归。
家里的气氛令他伤感。这个家原本不是这样,以前也是充满着欢声笑语,自从女儿惨遭车祸,突然离开他们后,这个家便变得这样凄凉,以不可逆转的方式迅速枯败着。他跟司雪,渐渐由亲人变成敌人,一旦吵起架来,两人都像狮子一样,狠狠咬住对方不放。多的时候,他们却视若陌路,哪怕对方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他们都能保持自己这一方的安宁。
乐文知道,他们的感情已经尽了,剩下的,或许真就成了一纸契约。哪一天一激动,那纸契约废除了,他们才能不互相折磨对方。
是的,折磨。女儿走后这些年,他们就是拿折磨来过日子。
地狱里的花园。乐文给自己的家这样定义。
一连几天,乐文都没有司雪的消息,她家也不回,电话更没一个。打手机又老是关机。乐文像是那个守株待兔的农人,坐等着司雪出现。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想打电话问问司雪单位,号拨到一半,突然又停下。
如果真是出了事,单位那些人还不知多幸灾乐祸,他能听到好话?
这么想着,他颓然放下电话,比刚才更加可悲地坐在了沙发上。
乐文的悲伤是有原因的,这么些年,他名义上是著名作家、社会名流,可细一想,身边除了女人,竟没一个有用的,真有点儿事想托个人打听,竟一个也找不出。比如现在,他就不知道该找谁去打听司雪还有红河大桥的消息。一个人要是社会关系穷到这地步,还敢自称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