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现冷反应,乐文会抱着自己的衣服,灰溜溜地离开。这种生活持续了很久,有七八年吧,好像自从女儿突然走了以后,这种日子便抬了头。到现在,谁也没觉不正常,更没想过必须改变些什么。乐文这边是图自在,相当一段时间,乐文抱着你不要才好这样混账的想法,你不要我就去找别人,到时候出了问题,你至少也得负一半责任。乐文真是这么想的,后来跟司雪的吵架中,他还光明磊落地把这理由搬了出来。
司雪呢,一开始是冷,真冷。性学专家说,女人婚后六到七年,会出现第一次冷潮,可能要持续那么一段时间,这时候也是婚姻的危险期,因为性的冷会带来一系列冷,包括对丈夫对爱情对家庭的种种误读。司雪相信了这专家的鬼话,还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生理上。结果,等她再次需要时,问题出来了,被冷驱走的热空气再也回不到这个家了。其实司雪后来明白,那不是狗屁专家说的那种原因,是女儿,女儿夺走了她热的权利,女儿也夺走了她对乐文的信任。她顽固地认为,女儿的横遭不幸是乐文一手导致的,谁要他给女儿买摩托车?一个屁大的孩子,买什么不好,非要买一件凶器送她做生日礼物。可恶的乐文,居然还答应有一天出了名给女儿买跑车,坚定地做她飙车族的支持者。
疯子!两个疯子!
乐文被司雪臭在那里,冷也不是热也不是。想了想,拿起衣服,一摔门,出去了。
司雪的双手被一声门响震住。其实她半天不出来,是在战战兢兢换衣服。乐文主动问她,让她忽然间找回一点儿以前的感觉“家”这个字很猛地跳出来,把她身体里的其他想法全给击了回去。禁不住就拿出一直珍藏的一件睡衣,想以这种方式投入到今天的气氛中。其实司雪并不想拒绝乐文,甚至一直在默默地期盼着。更多的时候,司雪处在两难中,一个心里她痛恨乐文,是他亲手毁了这个家,尽管毁得还不算彻底,但至少,把她的希望和梦全给毁了。另一个心里,她也怕乐文继续毁下去,乐文是作家,是天底下对家最不负责任的一种男人,他要是以作家的方式毁起这个家来,等待司雪的,将不只是地狱,她极有可能被撕碎,血淋淋地被撕碎,司雪怕,就算是死,司雪也想保全一点儿体面。所以司雪还存了一丝幻想,想让时间将横在婚姻中间的一堵堵墙慢慢移开,为他们提供一个通道,能重新拥在一起的通道。况且司雪是女人,是旺盛期的女人,对男人,不可能没有需要。这件睡衣,就是专为这种时候准备的,可惜这种时候总是很少,睡衣孤独地睡在衣橱里,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啥用场了。司雪捧着它,忽然就有一种捧住幸福的错觉。一种久失的幸福,一种接近于虚幻的幸福。司雪缓缓地褪下衣衫,褪下白日里的严肃和正经,把自己开放成一朵有毒的玫瑰,毒气是那么的芬芳,那么的撩人,她已经不能自禁了,有点儿蠢蠢欲动了,甚至想提前呻吟几声,也好在即将来临的那一刻,能完全地进入状态。
是的,状态。对女人而言,状态是致命的,司雪现在几乎完全失去了作为女人的状态。这很可怕,不管婚姻往哪个方向走,是离是合,这种状态都不能丢,丢了,幸福就再也找寻不到。
司雪捧着睡衣的手在颤,轻轻地颤,每颤一下,她的心就温暖一下,身体的某个地方,就跟着响应一下。很快,她就找到状态了,那儿有层热,湿热,司雪轻“哦”一声,又“哦”一声,她就幸福得抖了起来。
“砰”一声!太可怕了。司雪的手指猛从纽扣上跌落下来,等听清是乐文拍门而出的声音,她的身子冰凉了,凉得那样快!所有的希望和幻觉瞬间退潮,半裸的身子中止了起伏,成了一具活着的僵尸。
…
“乐文,你个杂种!”
司雪咬着牙,喷出了这几个带血的字。
司雪所以选择今天回来,是跟她的心情有关。这段日子,她被搞得相当紧张,不只是社会上突然涌起的那些传闻,更重要的,有人想借红河大桥,彻底置她于死地。
她先是被秘密带到某个地方,带她的是两个中年男人,一进门先没收了她的手机,然后告诉她,你现在可以跟家人通电话,但必须用我们这部。司雪摇了摇头,关于双规还是别的,她这一级位子上的人都清楚,而且谁都在心里暗暗做着准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说哪一个人渴望进去,事实是要你进去时压根儿你就没有争辩的理由。她平静地看着这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伸出双手。其中脸黑一点儿的那位说,不必,你只是配合调查。等到了地方,司雪才清楚,事情没她想得那么坏,按常规,这种时候的控制对象是没有级别的,更别谈什么享受,但她来的这地方却很讲究,甚至比她住过的酒店还要好。
他们先是问了一些问题,都跟红河大桥无关,比如她啥时进交通局,啥时当科长,当科长那几年主要干过些什么,等等。搞得跟组织部一样,让人误以为又一次提拔的机会来临。后来跳出一个问题时,司雪顿时明白,他们的目标不是她,也不是周晓明,而是前厅长安右波。
司雪哗就给恼了:“如果你们是调查红河大桥,我可以配合,如果另有目的,对不起,我请你们放我回去。眼下红河大桥的调查正在关键阶段,你们也不想因为一些无聊的事而让事实被篡改吧?”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显然,他们低估了司雪,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这么镇定。
“对不起,大桥的调查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你只需要把该说的问题说清楚。”
“我有什么问题,你们想听我说什么?”司雪愤怒了“这样好了,你们想要什么只管写,写好我签字便是。”
接下来她便沉默,整整两天,没开口讲过一句话。第三天下午,有电话打进来,像是态度很强硬,两个男人唯唯诺诺一阵,连忙将她送了回来。
司雪清楚,秘书长那边起作用了。
乐文打电话问吴世杰时,司雪的安全的确已得到保证。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她将手机卡扔了,让叶小桥以他同学的名义重新弄了一张卡,接着,她叮嘱叶小桥:“我回来的事跟谁也别提,这段时间有人找我,你一律给挡回去。”
司雪连夜离开省城,去找一个人。
当初红河大桥地质结构论证时,她请过一位专家,专家当时就已退了下来,回了河北老家,是她通过关系硬将他请来的。司雪就是司雪,三天后她拿回一份资料,是当时专家向工程指挥部提交的一份备忘录。专家兴许想得远,当时偷偷备存了一份。
等她回来,叶小桥这边也有好消息,白茫教授终于从周晓明那份施工日志中找出疑点,以他自己的名义,向有关部门写了一份投诉书。司雪一看,心都要裂开,预感被证实后,原是这样恐怖!他们真敢玩调包计,真敢把这么大的事实隐藏起来!
太可怕了,如果真相被揭开,整个指挥部都要被搅进去。
司雪吃不准,这时候光凭激情和正义远远不够,这种事儿,一旦掀开,炸翻的将不止是十个八个。她在电话里委婉地征求了一下秘书长的意见,最后狠着心将白茫教授那份投诉书从档案袋里抽出来,颤着手交给叶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