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印象,经她提醒便想了起来:“原来是崔姑姑,有什么事吗?”
“娘娘要召见你,你快随我走吧。”
北宫各殿灯火辉煌,虽已夜深,却正是酒意方酣,舞乐最盛的时刻,只有太后的寝处灯光稍黯。太后精神很差,崔珍领着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倚在一张靠椅上闭目养神,听到我们的脚步停在她前面,才倏然睁开眼睛。
我俯首行礼:“臣云迟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你坐。”太后摆手赐座,笑得温和,但目光投过来却分明比以前我见过她时多了几分估量之意。
我谢过座,便坐了下去,听她有什么话。太后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笑道:“我有好些年没见着你了,只听说你成了本朝第一个女抚民使,领着人编《苍山集》,还自己笔书《浮生疑问》《南疆记》两文,在南州和中原都挣了不低的名望啊?”
我略略欠身道:“娘娘夸赞,臣这些年在南疆行走,名声是有一些,不过贬多于褒,却算不得什么名望。”
太后有些好笑的说:“男人嘛,总是不喜欢女人太过聪明能干。你能做出这番大多数男子都做不出来的事业,他们不恼你才叫怪事,有些贬低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这话直爽而对我的口味,我不禁一笑,道:“臣理会得。”
太后呵呵一笑,摆手道:“其实这些士人,最是好唬弄的,你要是哪天烦了他们的贬低,也去学学前朝曹大姑的做法,写份女诫一类的东西出来,或如班婕妤那样甘愿当个榆木人,他们自然会对你大加褒扬,说你是好女子。”
我这一下却是真的忍俊不禁,觉得太后真是个妙人。说笑一阵,太后才正色望着我,温言道:“云迟,前些天尊师范老先生将我那皇孙送还,我本想重重的赏他。可他却什么封赏都不要,只求我赦免你盗用国玺,矫旨调兵一罪,除了你的奴籍,放你出宫。”
我本已写信请老师不要管我,哪知他竟还是牵涉了进来,心里一惊,忙道:“娘娘,家师可能误会臣在宫中的处境了,所以才有此一举,其行为有冒失之处,还盼娘娘莫放在心上。”
“老先生爱惜弟子的一片拳拳之心,令人感动,我怎会怪责他?”太后躺在靠椅上的身体动了动,沉吟片刻,突然看着我问道:“云迟,你当初矫旨调兵,本是为了救驾。但大家救出来后,没有封赏你的功劳,却严惩了你的过错,你心里可有怨恨?”
我微微一怔,仔细回想齐略当初贬我为奴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怨恨。不是因为我心胸宽大,而是我潜意识里对自己封印了他的记忆怀有很深的内疚,隐约将他那次的贬斥当成了对他的偿还。况且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同七年前,那些肯帮我的朋友如今都是朝廷里的重臣要员,我被贬为宫奴不过是短期内的事,绝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困死一辈子,自然也就谈不上恨。
“臣并无怨恨。”
“喔?”太后有些诧异的坐直了身体,单薄的身躯因为她的认真而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威势:“你当真无怨?”
“确实不怨。”我洒然一笑,点头道:“娘娘有所不知,当时陛下身体不佳,臣除了尊他为君以外,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病人。以陛下当时的情况来说,贬斥云迟不失为纾解心理压力的一个办法,于病情有好处。这也是医生的职责之一,所以没有什么值得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