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实惠,才会一路打到南京,而洪家班真地模仿耶教,却让曾国藩抓到弱点,湘军焉能不胜太平军?
道教由阴阳家、神仙家来,神仙家讲究长生不老,不死,迷恋生命到了极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成仙了,仍要携带世俗,就好像我们看中国人搬进新楼,阳台上满是旧居的实用破烂。
道教的另一个重要资源是巫签,翻一翻五千多卷的《道藏》,符咒无数,简直就是“十万个怎么办”不必问为什么,照办,解决问题就好。
巫教道教原来是没有偶像神的,有形象的是祥兽,羽人。张光直先生说“食人卣”上祥兽嘴里的那个人是巫师,祥兽送巫师上天沟通,我相信这样的解释,而怀疑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里的“狞厉的美”
彝器供之高堂,奴隶既无资格看见,怎么会被“狞厉”吓到?奴隶应该是不准进电影院看“恐怖”片的人。“食人”卣“狞厉”美,是启蒙以后的意识形态的判断。
回到话题来,佛教传入后,道教觉到了威胁。
佛教一下带那么多有头有脸的神来竞争,道教也就开始造偶像神,积极扩充本土革命队伍,例如门神的神荼郁垒终于转为秦叔宝和尉迟敬德。
《封神演义》虽是小说,却道着了名堂。名堂就是,道教的神,是由世俗间的优秀分子组成,这个队伍越来越壮大,世俗的疾苦与希望,无不有世俗所熟悉的人来照顾,大有熟人好办事的意思,天上竟一派世俗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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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兴起的气功热,特异功能热、易经热,都是巫道回复,世俗的实际需要。不解决世俗实际的“信仰”失落,传统信仰当然复归。
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近年来毛泽东逐渐成为道教意义上的“神”世俗间以他的像来驱邪避难。而在此之前,他的命相,开国时辰,死亡大限与唐山大地震天示征兆,则在世俗间流传。最有意思是他在陕北与胡宗南周旋时在葭县请和尚算命的传说,当时的那个庙现在香火鼎盛。
人类学家不妨记录一下我们亲见的一个活人怎样变为一个道教神的过程,人证物证都还在,修起论文,很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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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儒教。
举例来说,儒家演变到儒教的忠、信,是对现实中的人忠和信。
孝,是对长辈现实生活的承担。
仁,是尊重现实当中的一切人。
贞,好像是要求妻子忠于死去的丈夫,其实是男人对现实中的肉欲生活的持久独占的哀求,因为是宋以后才塞进儒教系统的,是礼下庶人的新理性,与世俗精神有冲突,所以经常成为嘲笑的对象。
礼、义、廉、耻、忠、信、恕、仁、孝、悌、贞、节…一路数下来,从观念到行为,无不是为维持世俗社会的安定团结。
讲到这种关头,你们大概也明白常提的“儒道互补”从世俗的意义来说,不是儒家道家互补,而是儒教管理世俗的秩序,道教负责这秩序之间的生活质量。
这样一种实际操作系统,中国世俗社会焉能不“超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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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样一个世俗操作系统,还有自身净化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