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却像横卷大地的旋风,扫过的地方日本人留下的只有死尸和伤兵。日本人彻底垮了,慌乱不堪地奔突逃窜。这些灰衣军人毫不留情,紧追不舍,片刻之间就跟日本人一起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这时候我看到了胡小个子,他紧张不堪满身烟尘地四处搜寻着,张开喉咙喊了起来:“尕掌柜,尕掌柜…”看到了一个伙计,他一把揪住伙计气急败坏地问:“尕掌柜跟奶奶呢?”刚才仗打乱了,伙计也弄不清楚我跟奶奶在什么地方,是活着还是死了,让胡小个子一追问,更是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胡小个子急了,一把推开伙计朝天上连连放枪,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尕掌柜、奶奶、尕掌柜…”这时候除了远处传来零散的枪声,战场上的枪声已经止息,跟刚才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对比,战场上显得格外静谧。胡小个子的枪声和嘶哑悲鸣般的呼喊在战场上回荡,让人感觉那么凄厉、悲伤,活像深更半夜母亲在给即将死去的儿女叫魂。
我连忙爬将起来对他说:“别喊了,我活得好好的。”胡小个子像一只见到鸡雏的母鸡张开臂膀扑将过来一把将我死死搂住:“尕掌柜,奶奶呢?你们都活着呢?”
奶奶在一旁说:“你们再不来我们就真的都死∽恿恕f卣乒癜才拍愦蜓诨ぃ你狗日的跑到哪里睡觉去了?”
胡小个子满脸委屈地说:“咳,事先安排得好好的,谁知道一打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情。我们刚刚放了几炮,机枪刚刚扫了一轮子,日本鬼子就发现我们了,几发炮弹打过来就把我们的炮手炸死了,炮也炸烂了,接着就有一股日本鬼子朝我们冲上来了。日本鬼子的炮火真猛,我们根本顶不住,三十几个伙计没有一个囫囵的,死了十几个,活着的都挂了彩。卫师爷一看顶不住了就叫我们撒腿子,我们撒腿子扔下你们咋办呢?我说他再扰乱军心就毙了他,他就跑了。”
胡小个子的脸被硝烟熏得黝黑,只能看见眼珠子和牙齿是白的,好像刚刚从煤窑里挖煤出来。身上的衣裳也已经破烂不堪,胳膊上洇出了一大片血渍,显然他也负伤了。我忍不住骂道:“卫师爷这狗日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关键时候就撒腿子了,连李大个子都不如。”
“尕掌柜你骂我干啥呢?”随着话音我一转脸顿时蒙了,卫师爷正领了几个穿灰军衣的兵走了过来,此时已经到了我们跟前。我心里大奇,胡小个子不是说这家伙跑了么?这不明明在这里么?胡小个子在一旁揪揪我的衣袖说:“你听我把话说完么,你听我把话说完么。”
卫师爷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突然伸出胳膊把我抱住了,哽咽着说:“好,真好,我还当再也见不上你们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说:“胡小个子说你撒腿子了,你咋又回来了?”
卫师爷转身拉过在一旁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嘻嘻笑的灰衣裳军人对我说:“尕掌柜,这是八路军洪连长。我哪里是撒腿子了,我是寻他们去了,我知道他们正要来解救李冬青,我们打起来了还不见他们,就跑去迎他们,还好,刚赶上了,没有误事。”
八路军的洪连长跟我年龄差不多,黑黝黝的一张四方脸,远看他们穿的军衣一律浅灰还挺整齐,近看才发现军衣都已经非常破旧,上面打满了补丁,腰里扎着皮带,驳壳枪没有入套,斜插在皮带上。洪连长过来朝我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嘴里喊了一声:“八路军三边军分区八团三营三连连长洪祁向尕司令报到。”
人家出面救了我们,反过来却给我敬礼,还说向我报到,我让他这正规的军人见面仪式弄得手足无措,想着像他一样也给人家敬个礼,手举起来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太不像样子,让别人看上去不像敬礼倒像抬胳膊打人,便索性还是按照我们的习惯双手抱拳向他致意:“谢谢贵军及时赶到解救我们,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一票人就全完×恕!
洪连长说:“我们接受军区首长的命令赶来支援县城守军,却不知道你们已经到了。我们在路上受到了日本鬼子一个小队监视哨的阻击,所以没能及时赶过来,要不是碰上卫师爷跟我们接上头带着我们抄近路过来,我们可能就赶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