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麦冲屋里，撞掉了书来的扁担和六娥手里的桶，坏了，差坏事了。麦冲屋里又退来，朝屋后的地窖那里跑。你疯了，你往哪里跑呢？六娥追上去喊。地窖。金豹让我把地窖空来呢。麦气吁吁地说，金豹让我一下山就把地窖空来。

不知好歹的货。麦一边骂着一边扑到门前去拉门栓，砰地一声，门已经被外面的人踢开了，涌来的是一秋夜特有的寒气和几条黑黝黝的人影。我该死，我以为今天来不了啦。麦刚刚想解释什么，脸上已经挨了一记耳光。麦没看清楚是谁，但他知打他的肯定是金豹。他听见金豹他们的衣裳上有珠滴落下来，每个人上都是漉漉的，麦猜测他们劫船时都掉到湖里去了，大概这船货劫来不容易。你站着什么？帮他们把货到地窖里去。金豹又推了推麦，他说，把我冻死了，我该去和和了。

你别瞎问。麦拉开地窖的天板，定了定神说，金豹说不能走漏了风声，谁也不能告诉。

是这时候开枪打他的，一枪打在后背上，一枪打在脑勺上。隔天麦跟着村长去塔镇拖回了大壮的尸，大壮躺在柴禾车上，下面的柴禾还绑得严严实实的，一捆也没卖掉。在回村的路上村长说，他跑什么？他要是不跑也不会丢了命。麦就学着六娥的话说，是枝害了我哥，那白虎星是克男人的货。麦在坟上草，听见鸟雀在树梢上的啼鸣声连绵不绝，鸟啼声也像雨一样落在十九间房村里，落在麦光的上，除此之外，女人早起喂的叫声和敲打猪槽的声音也从三排茅屋间传来。麦无端地有烦躁，坟上的草到一半就停止了。麦拍了拍沾满泥的手站起来，他想坟里的人死都死了，还在乎草吗？死人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才不在乎坟上有没有草呢。一个毡帽的男人弓着腰站在树下，他一边撒一边回朝麦张望着。那是村长金官。麦一看见金官就想起昨天六娥借米的事，借一箩米怎么要那么长时间？麦怀疑他离家这段时间六娥和金官有什么勾搭，这个下货，仗着钱势不知勾搭了村里多少女人。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他能把我吃了？六娥扔掉手里的扁担，猫着腰先了地窖，六娥的在窖里，脸还浮在外面。要是给我家留下一半东西，那还差不多。六娥对麦说，不能让他白白地占着我家的地窖。

金豹是你爹，金豹让你什么你就什么？六娥拿了扁担往麦的腰上，我不准你，你要闲得发慌就跟书来挑去，让我享享福歇一气。

麦你回来啦。金官系着走过来。

麦回到屋里，看见山上的兄弟们每人捧着碗围在灶边，有几个靠在柴堆上呼呼地睡了。书来正在烧火，他抬起望着麦，又望望里屋的门，表情有怪异。麦就去推里屋的门，推不开，里屋的门好像拴上了。麦回过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六娥的人影。麦的心猛地拎起来，猛地又沉下去了。一个兄弟对他嘻笑着说，金豹冻坏了，金豹钻你的被窝和去了。该死的货。麦用肩膀去撞里屋的门板，旧门板嘎吱嘎吱响了几声，里面没有什么动静。麦用一木去拨袒的门栓，门栓掉了下去，门就开了，麦踉跄着撞去，被窝里的两个人立刻坐了起来。他们在黑暗中互相对视着，床上的两个人赤的泛一圈暗红的光。麦的咙里发糊的声，麦竖起手掌挡住了自己的脸。你来什么？我还没和过来呢。金豹在黑暗中说，盆在床底下，盆快满了，你上给我倒掉吧。麦没说话，麦的牙齿像打摆一样咯咯地响。你站着什么？快去把盆倒掉吧。

回来啦。麦说怎么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家的屋都要塌了。怎么会呢？要塌也是昨天夜里塌，昨天夜里你家的动静全村都听得见。金官哂笑着走近麦，突然伸手在麦的里掏了一把，他说，这会儿像个蔫茄一样了。

你不说我也知。山上的事我知的可比你多，别忘了金豹是我的叔伯兄弟。金官一笑嘴里的一颗金牙和一颗银牙，他摘下上的毡帽拍去上面的，然后又重新好帽，金官有鄙夷地扫了麦一，弓着腰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又站住说，你可要当心，别人什么都行，你这小鼠小兔的货可千万要当心。麦觉得金官的话很刺耳，但想半天也想不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麦就对着金官虾米似的背影啐了一。金官其实倒提醒了麦那件大事，麦突然想到下山前金豹待的话，他差把大事给忘了。麦敲了敲自己的脑瓜，疾步朝家里跑。跑到家门，六娥和书来一人挑了个桶从屋里来，他们好像是要去井上挑。

一群人摸黑把一个个货包往地窖搬。麦得很卖力，他估计货包里装的是粮，用手掐一下是的，也许是面粉袋，掐一下是颗粒状的，不是米就是盐，麦想不是什么总有他的一份，他到山上跟着金豹图的也就是这一份。搬了几袋金豹的副官又让麦放手，不知是什么意思。麦想不让我更好，省力气更好。

快起来，金豹到了。麦推醒边的六娥，他从床上起来说，快穿上衣服起来吧，你得给金豹些吃的。没东西给他吃。六娥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又躺下去了，她说，更半夜的，我还要睡呢。我没东西给他吃。

麦来到地窖边，已经有人开始把货往地窖里搬了。书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他站在旁边呆呆地看那几匹，看搬货的那群人。麦敲了一记儿的，你站在这儿什么？回家让你娘煮饭去。

你什么都不懂。麦把女人拉到边，凑到她耳边说，金豹明天下湖劫船，来的货要存放在我家地窖里。我们得把地窖里的东西腾来啦。腾来？那么多东西往哪儿腾？我家的地窖凭什么给他们窝赃？你别大喊大叫的，小心让旁人听见。麦伸手捂住了女人的嘴，又在她上了一把，谁让人家是金豹呢？麦说，谁让我跟着金豹混呢？他让腾地窖就得腾。

麦甩开金官的手，用脚底板踩着坟上的土，麦不愿意和金官多说话。回来什么来了？不能说。金豹的事不能说。

什么？我家的地窖碍他什么事了？

麦嘿嘿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猛地听见六娥骂，狗，你梦去吧。麦不知她是骂自己还是骂他。麦正想跟去，回看见书来拎着桶呆呆地站在后面。书来好像拿不定主意该什么。挑去呀。麦朝儿挥了挥手，十来岁的人了，挑都不会挑吗？书来就拖着扁担和桶独自去了井台。井台边聚了好多人，大大小小的桶堆了一地，书来只好慢慢地等，他听见人们在井台上低声地仪论着什么，金豹，金豹，金豹，这个响亮的名字不停地书来的耳朵，书来预到十九间房快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半夜里十九间房的狗一齐吠叫起来，金豹的队伍牵着挑着担了村。十九间房每人家的窗纸上都亮起了油灯的灯光，他们从门或窗纸里观望金豹的队伍，他们看见那群人那些担停留在麦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