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姥姥笑啊笑啊，弹掉落在上的竹屑，下床，打开她的那个老衣柜。我凑过去闻味儿，她的衣柜有一好闻的草味儿，我心急忘不了衣柜的气味，孙姥姥说我肚里有虫。她从柜里拿一把已经绷好的小弓，又将手中的竹签搭上去。一把小弓箭！我惊呆了。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我躺在床上闭着睛，但我在想孙姥姥。我很害怕睡着，怕睡着了会像孙姥姥那样死去。可我又希望睡着，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死。如果我和孙姥姥一起死去，那么他们就再也无人可恨可怨了。因为我们是罪人。罪人死了，就没有罪了。

我恋的时候，孙姥姥已经死了，因此不会有人对我的女朋友说起我儿时的轶事。我妈妈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样的心情，我爸爸也一样。他们只要听见什么人提起我的童年，会条件反似的上缄默。他们从没怨过我，只是不愿提及，我还能说什么哪？可这比他们经常怨我呼叨我更让我难过。

假如孙姥姥还活着，也许会拉着我女朋友的手，把二十六号下午我对她说的话作为我的轶事讲来，让我的女朋友因为我的脑更加我。

"太雨。"孙姥姥说。

我没有办法死。

下雨了。

我透过窗帘的隙看外面的黑夜，一直都醒着。孙姥姥死了，孙姥姥死了，这话一遍又一遍地从我脑袋里闪过。我觉得害怕。后来我想这是一个孩因为孤独而觉到的害怕。孙姥姥离开了，不她逃离了灾难还是被灾难吃掉了，总之，她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在从前我们两个人的境地。这比死去更可怕。我觉得整个黑夜都压了过来。我哭了。

四

至今仍然是这样，我像许多喜雨后清新空气的人一样，也对雨后的气味十分。只是我并不喜，总想极力躲开，可是我什么都躲不开。

其实在我还不懂什么是恋的时候，孙姥姥已经死了。她没能跟我一样过来。她死的那天我一直没有哭。她死在自己的床上，叫来的大夫说她是睡觉时死的。我当时站在角落的五斗橱旁，那柜比我矮一儿。我看着我爸我妈一边哭一边，忙着接下来的事情，我心里像一座有很多门的大房，敞开了所有的门，可什么都没来。我妈注意到之后，上给我一个耳光。她说，"她对你多好，你这个没心肝的。"

"记着啊，往墙上，往树上，往没人的地方，千万不能往人上，听见没有？"孙姥姥又重复一遍她的嘱咐。我想，她可真是个老太太，说一遍和说两遍还不都一样，没人愿意听老太太的话。

当我耐着听完孙姥姥的各嘱咐的时候，我恨不得一下迈屋门，站到楼前的空地上。我的心得很快，好像我在空地上一举起弓箭，所有孩都会奔向我，就像电影里军队在自己旗帜下集合一样。我觉得我刘大宝让别的孩围着我转的时刻近在前了。

最后一个雨儿落到平房屋上之后，我便跑了来。一楼门，我就闻到了下雨的味：

我终于把弓箭握在手中了。当我手心的汗在竹上浸印儿时，我才相信这看上去漂亮无比的小弓箭属于我了。我那时只有九岁，所有情都是单纯的。我被弓箭带来的大幸福和快乐湮没了。至于这幸福的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就是再给我一百副小弓箭或是打我一百板，我都无法想象。

孙姥姥把我拉到窗前，她说，下雨了，过一会儿再去玩。我说，没下雨，你看天上有太。其实我听见了雨声。雨下得很急也很大，在对面的千瓦屋上溅起许多泡。

她终于停下来，瞪着睛从老镜上面看我，她说，"你这小脑袋瓜儿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那天因为老师的批评，我垂丧气的，一推开孙姥姥家的屋门，就看见她坐在窗前削一竹签。如果放学没人约我去玩，我总是先去孙姥姥家。她从不问我写作业之类的事情，所以我们很谈得来。她女儿在另一个城市，她没有老儿。可那天下午她只顾削那竹签，没太理睬我。我突然那么讨厌她正在削的那竹签，也讨厌孙姥姥，她削那竹签不过是为了省几个买衣针的钱。

"面条。"我说。中午我吃的是面条，总会有几跑到脑袋瓜儿里去的。

我多么想一把夺过那副小弓箭，可我不能。她还有个真正的外孙，每逢假期都会来看孙姥姥。

"你为什么不找个老儿结婚？"我问她，我没想别的更好的打扰她的方法。

我本不关心太雨，我很生气有太的时候，老天爷还敢下雨。

"拿去吧。"孙姥姥对我说这话，并把手里的弓箭朝我递过来时，我仍旧不敢相信我能得到这副弓箭。

"大宝啊，你别又转你的小心儿了。我了两副。"孙姥姥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