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生稍稍把车盘向左转了一下,驶了出去。不过好象有个警察在那里负责开门,柳璀又警觉起来。
她想,既然是临时抓的旅馆的车,就不会来得及装窃听。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把车内的收音机打开打响。收音机播着新闻,重庆直辖市正在搞一个“发扬正气,歌颂三峡”的活动。
柳璀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汪主任,做事情太鬼鬼祟祟,我至今不知道他在弄什么把戏!”
李路生一点反应也没有,脸上毫无惊奇,也不追问柳璀是什么意思,也不给她解释什么,只对她说:
“迁移,是最头痛的事。总部把全部钱早发给地方,就是不想沾这事的边!你想,这个破破烂烂的良县,以前一年的生产总值才几千万元,一下子拿到十二万人迁移费三亿多元,不出乱子才怪!”
车子开出细肠子的小路,绕上旧城区拥挤的马路。行人随意穿越,根本不守规矩,李路生只能打着灯慢慢走。“不出大乱子,就算老天保佑了!”
“你的意思是上面知道地方干部在克扣迁移费?”柳璀从来没有与丈夫谈这些事。李路生不主动说,她不问;实际上即使丈夫说,她也未必有兴趣听。
李路生笑笑,他慢悠悠地打着车盘往前挪,还是在美国养成的习惯,他不像中国的开车者,不断地按喇叭骂人。
“本来迁移费就不能一下子发给每个人。拿到了钱,迁居他乡还有什么吸引力?政府不得不在外乡造好民居,再给路费。余钱,放在那里等着他们,当然余下不会多了――你让农民自己打泥屋,当然花钱少一些。”
“地方政府为什么不能相信群众?这么用钱,不是看着闹矛盾吗?”柳璀有点生气了。
“我的好太太,”李路生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他猛踩了一下煞车,避开了一个不要命穿过街的人。他索性拔上高灯,把整条街照得通亮,让人们及早避开。“这是中国!那些农民,一辈子哪见过那么多钱?一家五口,十多万,像中了彩票,从天上掉下的钱!赌博,吸毒,嫖妓,三姑六婆来抢,几下就折腾完了。”
“难道钱放在干部手里,由他们分配,就安全了?”柳璀不喜欢李路生的讥讽口吻,听起来很像官官相护的味道。
前面瞧上去正在抢购什么东西,每人一大包一大包扛出店来。马路上站了许多人。李路生干脆把车停了下来。收音机正在唱川剧,搞笑现代戏,不伦不类的。李路生把音量稍稍调低一点,说:
“人大批准的动态投资才五百个亿,只有实际工程需要的四分之一!我们报上这个计划,就是想到钱能生利。开发公司――就是我吧――要靠这笔底钱筹款,需要库区各地合作。如果不让每个县区也有机会借本生财,他们会听我调派吗?”
柳璀这才恍然大悟,她用词尖刻地说:“原来三峡是唐僧肉,大小鬼怪逮住都要咬一口!你咬了也得让这些家伙咬?”
李路生不愿回答,他将车慢慢往前滑。但是人们在大灯前也不散开,现在看到那些人在抢购折价的鸭绒被。李路生开始不耐烦地大声按喇叭,人群这才慢慢移开去,为车子让路。
“你放心!”李路生简短地说“谁咬了,我最后还会叫他吐出来!”
好不容易挣扎出旧区的马路,车子推上三档,从一条坡道猛吼了一阵就开上了新区,那是一条宽敞的中心大道,六车道,那些亮堂堂的餐馆前,边道停了不少汽车,中间依然能开得溜顺。
李路生大吐了一口气,不知是由于摆脱了人群,开出了完全不适宜行车的旧城,还是因为把伶牙俐齿的柳璀说得无辞以对,他的脸变得柔和,也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