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整个旧上海都在眼前了吧?
那以后便喜欢留意别的“张迷”们探访爱丁顿的历险记,看看他们是比我勇敢还是更胆怯,幸运还是更冤枉。真是有很多同好的:
——1987年,《张爱玲在美国》的作者司马新专门拜访张爱玲旧居“新房客很客气,容许我们内进参观,并准许在阳台上拍照。”他的勇气和运气都要比我好得多。
——写《张爱玲的上海舞台》的李岩炜曾一处处地考据张爱玲住过经过的地方,到了常德公寓七楼60室门前,直接按铃,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清秀老太太,手里捂着个热水袋。我说明来意,她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让我进去了。”运气也是真好。她描写门里的情形:“门厅是狭长的一条,但是也有一定的宽度,因为四面都是门,光线也不显得暗淡,就像一个开放式的通道,西洋派的彬彬有礼又无遮掩忌讳,随时准备待客的风度…门厅的左边,是两间带浴室的卧室,这是当年张爱玲与她的姑姑各自的卧室。现在仍做卧室…在阳台上,扶着栏杆望出去,是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挡住了天际,可是在当年,从这里可以望见大半条静安寺路的繁华和远处的天际云影…”
——写《上海的风花雪月》的陈丹燕也是曾经登堂入室的“我站在她曾经用过的浴室里,看着那里的老浴缸,看到那上面的老热水龙头H字样,还有四周墙上贴着的瓷砖,那里龟裂着细小的裂纹…那些被深藏在墙壁里面的老管子们,已经有五十年没有流出过一滴热水了,可一直到现在,还不时发出‘嗡…赫赫赫’的响声,震动了整个楼房。张爱玲说它是一种空洞而凄怆的声音…有一个老太太在阳台上陪着我,她在张爱玲的时代是个年轻的医生,也爱看《流言》。”电梯工人、一个文了两条蓝细蛾眉的女人还得意地告诉她:“老是有人来问张爱玲什么的,他们都找错了,那些台湾人什么的,还在错了的地方看,拍照片,像真的一样。我都没有告诉他们。”
——然而台湾女作家萧锦绵却在离开上海的最后两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念念不忘的“张爱玲阳台”:“此刻,从这方阳台望出去,右前方的哈同花园,只剩下一点点边。隔着马路的正对面,古旧厚实的围墙内,是‘公安局’。隔壁的起士林咖啡店,目前是一个卫生防疫处。”她见到的显然与我的眼见不一样。
——1990年张爱玲考据专家陈子善先生也终于登上这著名的阳台“极目远眺,尽管四周尚未高厦林立,却突然发现对面不远刚刚落成的,三十七层上海商城的雄姿,已使眼前的天地缩小了整整一大截,毕竟今非昔比了。”
——1994年11月的一天,台北《中国作家身影》摄制组在爱丁堡公寓拍摄年轻的张爱玲身影,一位来自上影厂的女演员穿着40年代的“张爱玲式”服装,孤傲中带着忧郁,惊鸿一瞥,是短促的还魂。
——为了写作《张爱玲地图》而煞费苦心的淳子女士说自己想找张爱玲阳台“又怕打搅了别人,站在楼梯的转弯处,正惶恐犹豫,电梯工人来了,我看着他面善,便说明了来意。正好没有客人,他就领了我去大街上,把张爱玲的阳台指给我看。”这个运气,也就和我差不多。
——听说还有更差的,有位报社编辑为了赶稿专门包了出租车带她一处处寻访张爱玲故居,可是又说不清地址,从前的现在的地名缠夹不清,最后竟从常德公寓门前经过而不知这里就是当年的爱丁顿公寓…也许不能怪她无缘,只是功利性太强,心切而不诚,所以才会入宝山而空手回吧?
——李黎在《浮花飞絮》里说,他起先去长江公寓(张爱玲离开中国前住过的另一公寓,原名卡尔登公寓)的时候曾在张爱玲旧居门前摔过一跤,便自嘲地想:是祖师奶奶不喜欢被打扰,故意小施惩罚吧?再去爱丁顿公寓的时候就有些犯怯“到时日已西斜,这儿的门禁比长江公寓森严得多,大门深锁,访客非按铃根本不得入…我站在门外路边照相,两名年轻女子走过,听到其中一个低声咕哝:‘…张爱玲的。’好似见怪不怪了。”